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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韶华(61)

作者:薄荷酒 时间:2022-09-28 09:56 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安王笑道:“且慢,今日这双陆是有彩头的,五皇弟方才拔了头筹,便应该是你的。”
  他将宁王送到外面,使人牵来一匹高头骏马,毛色如墨,四蹄雪白,是一匹正宗的乌云踏雪,神骏非凡。
  “这匹马也是从西域刚带回来的,乃是大宛良驹,别看它身高腿长,今年才三岁。”洛君平笑道,“虽比不了传言中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也是千中选一,日行个六七百里不成问题。我想五弟得了一柄纯鈞宝剑,再来最需要的就是一匹好马了。”他自觉摸准了洛凭渊的脾性,不好女色,对宝剑名马却应是抗拒不了的。
  洛凭渊心中皱了皱眉,婉言道:“不过一场双陆,如何当的这般厚赠,好马难得,三皇兄还是留着自己骑。”用膝盖想也知道双陆只是个由头,安王应是特意示好。
  “我自有坐骑,”安王道,“不过一匹马罢了,只当是补贺你初掌靖羽卫,五弟若是推却,便是看不起我这兄长了。”
  洛凭渊听他如此说法,再要拒绝,不免会弄得不欢而散,说道:“那就谢过三皇兄的美意,我记下了,定不会辜负了这匹良驹。”他心里想,改日还一份礼给安王便是。
  韶安税果然引得朝野纷纷扬扬,几日来紫宸殿上争论得如火如荼。加赋事关国本,禹周自立朝以来一直对此十分谨慎,上次加赋还是在天宜五年。
  户部侍郎闵谙文具本,列举了历年来北境军费开支,加上九边驻军的军饷粮秣,数目庞大而繁杂,历数加赋之必要,朝中赞同复议之声不绝于耳。持重反对的臣子也有一些,比如工部给事中钟霖,翰林院长使顾宏声,认为户部如今既然未到筹措不出韶安粮饷的地步,便不应轻言此事,需体察民情,从长计议。双方各有一篇道理。
  辅政薛松年这次也不再沉默,表态支持加赋。
  洛文箫为了促成韶安税,事先做了不少布置,定要将提议落实。他见朝中情势已逐渐倾向于自己一方,便想趁热打铁。不料,钟霖一个小小的六品给事中,战斗力却颇为强大,联合几名言官,对户部提出的各项用度逐一驳斥,要求拿出更周全站得住脚的依据,乃是一招拖字诀。
  天宜帝有些心动,他自是希望所收的赋税越多越好,然而纵然是为了战事,决定与责任也是他这个为帝者来承担,不说其他,史官立时便会记上一笔:天宜二十一年,边境战事未平,帝颁旨增收韶安税。此非禹周之先,然取赋于民,民未尝无怨。
  洛凭渊与静王商议后,也做了一些准备,在廷上奏道:“父皇,天宜五年之时,各地粮价约为每石一两二钱,今年洛城粮价每石一两二钱七分,可见除了三年前大旱时涨至二两五钱,十五年来粮价并无明显上升,此乃父皇施政英明。然而收成好时,一亩良田所得不过数石,于贫苦农户而言,每亩田增收二钱银赋税实是负担甚重。”他讲述了自己在翠屏山下的见闻,说道:“我朝税赋过五千万两,儿臣想着,若在他处缩减一二,便不至为了八百万两银的北境战事,增开新税,天下百姓定会铭感父皇圣德。”
  这番话出自内心,因此十分诚挚。他跟着又道:“世家大族有功名在身,尽可广纳良田,无需缴税,如薛辅政、闵侍郎所言,驱除外虏关乎禹周安定,天下之事当天下人担之,百姓是国之子民,理应有所承担,那么,何以这新税全都落到贫苦百姓头上,士族家业丰厚,却反而无需担当呢?儿臣愚钝,于此实为不解。”
  他话语间并不引经据典,但说中关键,一众饱读诗书的文臣竟一时不好招架。
  闵谙文家中乃是江南大族,富甲一方,良田无数,闻言涨红了脸道:“宁王殿下所言差矣,求学进举需十年寒窗苦读,不知耗费家中几许粮米银钱,方能供出一人学有所成,入朝效力。是故根据我朝律法,考取功名者减免家中田赋,乃是有理有据,并非空穴来风。”
  洛凭渊淡淡道:“倘若外虏入侵,烧杀抢掠时可会单单放过了读书人家?”
  天宜帝心道,如此说下去,这加赋眼见得便要加到满朝臣子身上,出言说道:“皇儿无需再多言,你知晓民间疾苦甚是难得,但亦需学会顾全大局才是。”
  第二日下午,宁王单独入宫求见天宜帝,豫州刘氏一案交到他手中一月有余,初步有了结果,故而来向天宜帝面禀。
  皇帝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吴庸引着宁王进来行礼。洛凭渊看到书案上一堆堆奏折如同小山一般,不由说道:“国事繁冗,父皇这般操劳,还望保重身体,方是天下百姓之福。”
  天宜帝的政务正处理到一半,也想休息片刻,他信手一指成摞的奏折:“皇儿可知,其中半数说的都是韶安税,你昨日在朝中所言,却是有些莽撞了。须知考取功名,即免去家中田赋,原是历朝历代传下的规矩,鼓励天下士子勤奋向学,通圣哲之理,晓治国安邦之道,方成社稷良材。”
  “谢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洛凭渊道,“儿臣确实见识浅薄,几日廷议听下来,思及韶安税,总觉得有一事想不清楚,如同骨鲠在喉,才会在朝中贸然出言,望父皇容禀。”
  他已思索了几天,这时便将自己与静王对并田的忧虑一一说了出来,末了道:“儿臣只是担忧,如若增收韶安税,过得几年,会不会有大量田亩为士族所有,他们又不必纳赋,天下可收赋税之田岂非日渐减少,还会有更多百姓贫困流离。”
  “不必再多说。”天宜帝的目光转为深沉,此语正触动了他近来的心病,连豫州刘家这样的普通豪绅都能成为地方一霸,那么在远离洛城的各地州府,家族中有功名在身的士族势力又会膨胀到何种地步?如果任其发展壮大,地方官府百姓还会把朝廷的威严当回事吗?
  洛凭渊入朝才不到两个月就能想得这般透彻,不由得他不感到惊讶。他当年对洛凭渊并不怎么关注,年龄小,出身又低,记忆里是个活泼漂亮的孩子,但此外也就没什么感觉了。然而连日以来,艺成回京的五皇子的确展示出不凡的能力与见识,多次令他意外。皇帝觉得最为难得的,是在寒山派生活多年后,洛凭渊身上有种璞玉般的资质,没有沾染朝廷官场上见风使舵的习气,言行处事都出自真心。
  他对五皇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凭渊,你到靖羽卫后做事还稳妥,朕看得出你想为国为民做些实事,你才干是有的,缺的只是历练。赋税于朝野牵涉甚广,日后有机会朕派你到户部办几件差事,你慢慢自会了解。”
  洛凭渊连忙谢恩,天宜帝挥了挥手道:“你不是要说刘家为恶一案,查访到了什么?”
  宁王呈上准备好的文书,又简要的叙述解释。
  天宜帝约略翻阅,刘可度已供认的人命便有两条,但他所关心的乃是此人能够成为州府一霸,连靖羽卫都敢下手,背后究竟有何倚仗:“这么说,你当日设伏捉到的刺客并未供认出主使?”
  洛凭渊道:“儿臣归来时,两名刺客都已自尽,求死之心甚是坚决,儿臣觉得像是受过训练的死士,他们自尽前都说些胡言乱语,不足为信。后来儿臣用了些江湖法子审问那刘可度,他连逼死人命这等大罪都招认了,但像是对行刺之事茫然不知。儿臣以为,他纵然能在豫州无法无天,但不似有能力调动死士在洛城动手行刺,布置袭击靖羽卫的应是另有其人。”
  天宜帝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说刺客胡言乱语,都说了些什么?”
  洛凭渊迟疑了一下才道:“儿臣不敢隐瞒,只知一名刺客曾大叫,他们乃是奉当今正朔之命行事,不是什么逆贼。”
  “也罢,能查到这许多也是不易。”天宜帝知道他没有凭据不好多言,也不再追问,“我看你提到,想把刘家霸占他人的财物还给苦主?”
  “父皇明鉴,”洛凭渊躬身答道,“儿臣派人清查了刘可度的生意账目,确有强霸他人家财的恶行,此外还做了不少假账,他名下赌坊亦是时有巨额银两进出,十分蹊跷,应是来路不正。故儿臣想交由刑部去抄了刘家,除了部分归还原主,其余的便没入国库。不知父皇觉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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