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159)
不等洛凭渊答言,又转头向身边同伴笑道:“你见过的大家公子哥儿多,认得出来么?”
那人脸上微微一红,像是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猜测身份,迟疑一下才道:“看这位少侠名马宝剑,有些贵气,莫不是南宫世家的?听说他们今遭也答应要来的。”跟着又自己摇了摇头,“可是闻说南宫公子谦谦如玉,又觉得气质不太相合。”
儒杉折扇这位便道:“南宫家那么讲究,出趟远门麻烦得紧,哪里赶得及这么快。还有谁能与你我到得一样早。难道是幽州云氏?可是怎地没穿白衣?”
洛凭渊哭笑不得,他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眼前两人容止不俗,再看神态言谈颇有来头,便已明了,必定都是皇兄邀来为比武助阵的武林世家子弟了。只是他一出师就回了洛城,在江湖中走动不多,一时也认不出这二位是哪家哪派的。
既是自己人,他不觉起了玩笑之心,当下任凭猜度,趁着酒意严肃道:“在下正是要前去求见江宗主,看来两位兄台也是同样来意,还先到了一步。都是武林同道,既然二位见识广博,不如来打个赌,倘若认不出在下师承出身,就在此多等待片刻,让我先行入府见过江宗主,做那头一个赶到的人如何?”
对方两人相视一眼,儒杉公子将折扇一收。拢入袖中,上前对洛凭渊客客气气一揖:“这位同道还真是有意思,还是我先来自我介绍吧,区区姓范,单名一个寅字。”
洛凭渊还了一礼,心中思量江湖中可有姓范的家族或者年轻高手。两人离得近,袍袖不自觉的微微相触,范寅便动作自然的顺手拂了一拂。洛凭渊此时猛然想起,以各种小巧擒拿功夫闻名的七巧格,阁主应该就是姓范,而那一家的少主人,好像有一项相当出名的绝技……
他连忙去摸自己怀里,果然已是空空如也,随身带着的物事统统不见了。
只见范寅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袍,笑道:“这回总该认出是谁家子弟了。”说着,一样一样,从袖中先拿出一个淡黄色绣着只小狐狸的荷包,而后是一束薄薄的帛书,再然后,一块指肚大小的暖玉,说道:“确然是大家公子,出门在外都不肯自己携带银两,连金疮药都没随身带一瓶,来比武求亲还揣着意中人送的荷包与情书,未免托大,定是涉世未深,没在江湖正经走动过。嗯,这条玉雕的小鱼可说是难得一见的名贵之物。还有这块金牌……”他随口调侃,说到此处突然没了声音。
洛凭渊:“……”
荷包是妹妹丹阳公主亲手绣给他的;帛书是今早从靖羽卫所照常例转过来的情报,因为匆匆看过一遍就出门,故而还带在身上;至于玉鱼,则是在端王爷书房中见到,因是罕见的暖玉,特地讨了来,准备送给皇兄戴的。然后,此刻范寅手里拈着的那块金牌,乃是天宜帝御赐。
月白衣衫的秀雅青年见两人相对无言,觉得好友在静王府门前行事有些唐突了,打圆场道:“范兄也是,总说不可技痒随便施展妙手空空,结果一好胜就又忍不住了。只是个玩笑,冲撞之处,这位公子勿怪,我代他赔个不是好了。”说着,随手将荷包等物件接过,交还回来。
洛凭渊见他神态文雅,轻言细语,一双手更是修长秀美,宛如白玉雕就,心中一动:“阁下莫不是姓唐?”
唐门传承数百年,雄踞蜀中,可说长盛不衰,每一代都会出现几个杰出的子弟。而今唐门年轻一辈中,名声最响的,难道就是眼前这一位?
对方眉峰轻扬,隐隐现出一抹傲气,果然答道:“好眼力,在下唐瑜。现下可以通报名姓了?”
“我说,不用忙着问了。”范寅仍捏着那块金牌,此时才道,“你且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说不定是我认错了。”
唐瑜接过那块雕缕精致的牌子,上面四个篆字:如朕亲临。顿时也是无言。
静王府的门卫一个去通报,另一个见宁王殿下与访客交谈,不好上前打扰,这会才寻了个空隙过来,将乌云踏雪牵去马厩。
杨越带了两个从人匆匆而出:“劳贵客久等,我家殿下请两位入内相见。”见到眼前情形又感诧异,“五殿下回来了,莫非从前识得两位公子,怎么就站在外面叙话?”
洛凭渊接过金牌,也有点不好意思,心道真是饮酒误事,一揖笑道:“是我轻率了,见到两位世兄前来援手,一时高兴想开个玩笑,还是被识破了。在下师门是寒山派,只是早就住在此间了。”
待到见礼已毕,几个人一道进府的时候,范寅才弱弱说道:“所有人都知道宁王殿下是寒山派高徒,也听说过是住在江宗主府上,但谁都以为贵为皇子,不管走到哪里身后至少得跟他几十个护卫,哪能想得到出门才带两个随从呢。”
其他皇子,除了静王,还真是如他所说一般排场,只有洛凭渊觉得护卫太多不方便,迟迟不增加人数。这几日过节,他又让四名亲随分成两班轮值,可不是只有两个。
既是来见静王的,洛凭渊没有同去澜沧居,但他的心情却有些兴奋,范寅的小擒拿手在江湖中早已成名,妙手空空的绝技自己已经见识过了,必定能帮上不少忙;而看上去腼腆的唐瑜公子,关于他的传闻事迹更多,暗器用毒的本事出神入化,说不定就是下一位唐大先生。
可以想见,为了进京帮忙,他们都没有在各自家族中过年。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应琅環之邀的年轻高手们会陆续来到,面对辽金的挑衅。势单力孤的靖羽卫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强援,令人不由得生出信心与期待。
没过两日,宫中传来皇帝口谕,正月初七将宴请北辽与夷金的使节,允许耶律世保和完颜潮各带三名本国年轻武者入宫,皇子们也要悉数到场。
名义上说,两国使节在年节之际身处洛城,禹周方面出于礼节当一尽地主之谊,而事实上用意不言自明,事关国家颜面和丹阳公主的婚事,皇帝总要对各方的实力有个数,辽金准备派出什么样的人手,而自己一方又有多少把握。当然,如果能看到静王允诺的名门俊彦就更好了。
这层意思传到静王府时,澜沧居内,唐瑜在同奚谷主品评天下至毒,范寅在破解关绫设下的机关,静王与宁王在手谈。
将传口谕的内侍打发回宫后,洛湮华便含笑道:“这是要在君前别一别苗头了,不知范少侠和唐公子有没有兴致同去一趟?”
两位公子在府中已住了两天,本来就是为了与外夷比武而来,闻言都欣然同意,范寅笑道:“去过不少地方,还未进过皇宫。来得早就是有热闹啊。”
洛凭渊想到辽金一共会有六个人,又去从靖羽骑卫中挑出两名人选,准备次日一道进宫赴宴。
“阿肃,明日你也一起去吧。”晚上众人各自散去安歇,静王才说道。
“遵命。”屋梁上传来秦肃的声音,简短干脆。
“我是想,很长时间没有由你陪着进宫了。”洛湮华道,“宫里也已经许久没有过暗卫。我对李统领打了招呼,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别做多余的事。”
“好。”秦肃答得更加惜字如金。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府里便热闹了。”
“这阵子会住进一些世家子弟,难免热闹些。”静王道,略有些奇怪,阿肃的声音好像有点不满。可是他见过的人多了,如今才到了两位客人,怎么会在意?“他们住在府中,昆仑府也不敢随便滋扰,守卫起来不是更轻松?”
“一阵沉默后,秦肃才道,“五殿下很闹。”
“……”洛湮华哑然,原来是为这个。秦肃回来以后,发觉之前心有芥蒂的宁王变成每日一有时间就高高兴兴跑来澜沧居走动,好像真的不太适应。实际上闲谈的时候当然有,但洛凭渊每日过来,大多数时候就在书房里忙公事,遇到问题才找自己一道参详,总体还是很安静的,如果知道阿肃觉得他闹腾,一定会大感冤枉。
他朝案几望去,书案上放了一只暖玉坠子,形状是一条小鱼。洛凭渊从端王爷那里要来后,先给奚茗画看过,确定的确有助于活络血脉,又找人打了络子穿好,才送给自己贴身佩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