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168)
不料混乱之后,上台来的并非唐瑜,而是另一个年轻公子,面相看着还挺和宛。他放下心,神色更见傲慢:“名姓也不报,你是个什么东西,张口就问我讨要?”
“我是谁无关紧要,”范寅打量他周身,“尊驾可知擂台上如果出了人命,便会丧失比武资格?况且使用阴毒致命的工具,纵然取胜,也会被定为德行有亏,将你家世子的声名拖累得更差。人命关天,还是先将解药拿出来罢。”
“我为报仇而来,谁管什么比武。宁王若是有种,想救属下的性命就亲自上台来与我放对啊!”拓跋朔冷笑道,“我看他是不敢吧,派你这等无名小卒来送死。”
“上了擂台又不守规矩,原来是个赖子。”范寅笑道,“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凭你这点微末手段,实在不值得五殿下亲自动手。”
他也不再多言,反正戴了冰绡手套不怕对方用毒,当下便是一招小擒拿手。
拓跋朔倚仗的乃是剧毒,虽然同是习练掌上功夫,他着实不是范寅的对手,不过十数个回合高下已分,先是肋下重重中了一掌,跟着右边手肘被一推一扭,反拗到背后。
“敬酒不吃吃罚酒,”范寅道,他自持身份,即使有妙手绝技也不愿当众在对方身上搜寻,“技不如人就当认栽,我的耐性有限,解药在哪里?”
“不凑巧,老子只搞到了离魂手,根本没解药。”拓跋朔却不肯服软,啐了一口冷笑道,“杀了我也是无用,你们那校尉是洛凭渊的走狗,死了活该,老子左右是不亏。还有你这小白脸卖命讨好抱大腿,且看能有什么好下场。”
话音未落,范少阁主手上加力,只听“喀啦”一声,将他右肩关节生生卸脱,整条右臂顿时软绵绵垂了下来。范寅恼他无礼狠辣,出指如风连点了几处穴道,跟着就在右臂处略略摸索。他的手法及快,台下众人还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他手中就多了一片东西,像是轻薄的丝帛,闪着青黑色的幽光,原来已经将传说中的离魂手剥离下来。
范寅将拓跋朔望地上一推,一脚踏在他胸口上,冷笑道,“少骗人了。就你这二把刀,没有解药,不等伤到别人,自个儿早就魂归离恨天了。我可没空陪你闲扯,从现在起,我数到三下,你若还不交出来,本公子就将这片毒手套塞到你嘴里,让你好好清一下肚肠!”
拓跋朔痛得几乎晕厥,他瞧着范寅斯斯文文,想不到下起手来是个毫不留情的主,心知对方说得出做得到,离魂手若是塞到嘴里,只怕顷刻间肠穿肚烂,解药全吃了都没用,大罗金仙也救不回命来。
他眼含怨毒,听到已经数到了二,唯有将尚且能动的左手伸到皮帽中,摸出一只小盒。
范寅夹手夺过,此时荆原已被移到凉棚中,自有军士将解药拿去给唐瑜施救,那只剧毒手套却是没人敢碰,还是唐公子亲自过来将它接了去,笑道,“解药是真的。”
范寅这才踢了拓跋朔一脚,放他自行离去。
台下众人见一番比武取药招数精妙、光明大方,又看得解气,都是大声叫好。范寅看到天色已近正午,今日还有两个时辰,便团团拱手笑道:“在下七巧阁范寅,本是看不过金人卑鄙行径方才动手救人,不欲急着争擂,不过既然上来了,也不好就这么下去,还有想较量的朋友,大家以武会友,礼尚往来。”
洛凭渊见到荆原服用解药后脸上黑气消退,人也清醒过来,总算放下了心。又见拓跋朔踉跄离去,心道此人心胸狭窄,行事阴毒,不知日后会不会记仇报复范寅。自己一方虽然不惧,但平白多了只苍蝇也是讨厌。
天宜帝午后便起驾回宫,到了申正收擂时,四座擂台中二为禹周,一为北辽,一为夷金,交战共计三十余场,争夺得十分热闹。
但洛凭渊清楚,三方都没有用出全力,一方面在争面子,另一方面则以观察试探为主。
上台的大多是各国自行前来的零散武者,靖羽卫、品武堂和金铁司都只是派了若干手下撑场,还未触及到真正的 实力,但一天下来,各方之间敌对的氛围已经相当浓郁。确切地说,北辽和夷金之间相争较少,不管有没有事先约定,都是冲着禹周来的。
这种情形早在预料之中,但不管耍弄多少花招,胜负最终仍要凭实力决定,谁也休想有取巧的余地。在洛凭渊看来,最需要留意的就是保存力量,以免到了比武后期后继乏力;他预计总要到最后三天,胜负局势才能变得分明,北辽和夷金如果准备了杀招,也会在那时祭出。
范寅一直将玄水台守到鸣金结束,回府后洛凭渊同他说起拓跋朔可能日后图谋报复,须得小心,范寅笑道:“我们这些江湖行走之人,和气固然要紧,立场更必须明确,想要交朋友,也就一定会有仇家对头,不差他姓拓跋的一个。况且……”他翘了翘唇角,“这金人不自量力得讨人嫌,我白天就没留情,中了我的分筋错骨手,就算回去找人将肩膀复位了,只怕今后再使他那截云掌时,也要大打折扣。”
第八十七章 兵不厌诈
校场比武逐日进行,擂台共四座而对峙的有三方,就可以用上一些小小的策略。无论北辽还是夷金都发觉,要想按照原本口头约定的方式,将双方所有的力量都用于联合进攻禹周而非内耗,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比如说,第一天比武下来,北辽占领了赤焰台,夷金守住了飓雷台。结果次日时辰一到,大家进场各自奔向选定的擂台。接着辽金就发觉情形有点不对劲,只因禹周的年轻武者们就像事先约好了一般分成两股,分别去了东侧的玄水和西侧的冰风,压根不理会另外两座不是自己人把守的擂台。
于是当天校场中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赤焰和飓雷两座台下几乎全是辽人和金人,少数几个事先没得讯而误入的禹周子弟见到这情景,干脆放弃了当天的争擂,原样退出去,到比武区外旁观。结果在二分之一的场地里,北辽和夷金武士大眼瞪小眼。如果要打,人家禹周摆明了不搭理你,如果不打,这么多人是干站上一天还是有样学样地告退离开?场面也太说不过去了。须知天宜帝只在第一天亲临,其余时候校场中允许部分禹周百姓入内观擂,故此周遭围得水泄不通,但见众目睽睽下,指指点点间,议论纷纷、众口铄金:他们两国不是争着要娶我们的公主么,怎地不攻打对方的擂台?夷金怕北辽也就算了,北辽如今也这么礼让夷金?果然是战败后不行了啊;还是说,难道他们两国根本没诚意,是串谋好了来我们京城闹事的,那还比什么武,直接统统逐出去干净。
北辽和夷金再是串谋,彼此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武人更是脾气暴躁受不得激。于是一来二去,这两座擂台也就交上了手。反正公主就一个,再怎么说共同进退也是竞争关系,到头来还不是得撕破脸。起初还有克制,大家点到为止,问题是只要比武就有输赢,分了胜负又要扳回面子,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渐渐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热烈程度似乎也不在另外两座三国会战的擂台之下。到了下午鸣金收兵,辽金武士都憋着火气,已经快要升级到横眉怒目、剑拔弩张的程度。
当日禹周的两座擂台仍旧是禹周的,另外两座却全都被北辽占领了。第三天,禹周除了守卫原本阵地,倒是分出部分人手去往北辽的赤焰台攻擂,却对另一座不予理会。那座飓雷台还是昨日北辽从夷金手中夺去的,夷金武士当然没道理放着不管,憋着口气想抢回来,尽管完颜潮从中约束,这一日辽金的冲突仍比前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耶律三王子和完颜世子对当前局面都是既恼火又无可奈何,谁也没想到相互利用的默契仅仅维持了一天就被破了。他二人的立场也有很大区别,就算完颜潮可以不顾脸皮,但耶律世保却必须保全北辽的面子。
再说,天下人眼睁睁看着,完颜世子就算想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总不能让这场夷金挑起的比武演变成天天当众自打耳光吧。
两人明知是禹周有意挑拨,心里仍免不了对对方既是疑虑,又生出一肚子邪火。彼此在观武楼中碰到时,脸色都不可避免地冷淡下来,但有一个想法是相同的:禹周的宁王年纪轻轻,怎地如此狡诈?那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侠客居然也真的听他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