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金丝雀[穿书](85)
太子不置可否,说:“还在学琴吗?”
“在的。”裴溪亭无比利落地接上陡变的话茬。
事情掀篇了, 他心一落地,尾巴就得意地冒出了尖尖,又补充道:“近来已经把《越人歌》默下来了。”
可话音落地,他冷不丁地就想起太子先前罚写的那一百遍《越人歌》。
太子果然露出似笑非笑的意思,“原来你还记得《越人歌》?”
裴溪亭心虚地说:“我抄好了, 只是前些时候没有见到您,因此一直没有交给您检查。”
太子看了他一眼,说:“走吧。”
裴溪亭“啊”了一声, 太子已经擦身而过,率先走了。他只得跟上,说:“去哪里?”
太子说:“我要去兰茵街,你不趁此机会把抄好的东西给我吗?”
裴溪亭根本没抄,挣扎地说:“哪里敢让您亲自去取,明日我给您送去就好了。”
太子说:“无妨,顺路。”
“可——”
太子打断,“莫不是根本没有抄写,想要先哄骗我,再趁今夜补上?”
可不是嘛,裴溪亭叹了口气,含糊地说:“殿下真是明察秋毫呢。”
太子没有说什么,安静地往前走。裴溪亭跟在他身后,目光偶尔落在他的背上,又自以为安静轻巧地挪开,反反复复,直到出了宫门。
俞梢云靠在马车前,见裴溪亭跟着太子一道出来,愣了愣,连忙上前,“殿下。”
“把小几上的匣子拿出来。”太子说。
俞梢云“诶”了一声,转身探入车内将东西拿出来呈给太子。
太子转手给裴溪亭,说:“先前说要给你的。”
匣子里装的是琴弦,色泽洁白,粗细均匀,裴溪亭摸了摸,比他自己买的是要好多了。
“谢谢殿下。”他说,“我会好好练习的。”
“若有不懂的,改日遇见时可以问我。”太子说,“上车,顺路送你回去。”
裴溪亭没有拒绝,跟着上了马车。
俞梢云驾车离去,太子说:“母后可有跟你说我的事?”
“有。”裴溪亭如实说,“皇后娘娘怀疑您喜欢男人。”
太子:“……”
裴溪亭说:“我与娘娘说了,您应该是喜欢姑娘的,只是还没遇到。但娘娘并不特别在意这个,只希望您能有个知心人。”
太子并未说过自己喜欢姑娘,但涉及情/爱风月,他不宜与裴溪亭讨论得太多太较真,于是只“嗯”了一声。
他果然是喜欢姑娘,裴溪亭抿了抿唇,指尖抠了抠木匣子。
“我走之后,母后可还提及赐婚之事?”太子说。
裴溪亭摇头,说:“皇后娘娘分外开明,没有乱点鸳鸯谱的意思。”
“她成日就喜欢操心这些事,不是操心我,就是操心子侄们,你不必放在心上。瞿家那边,母后自会说明。”太子淡声说。
裴溪亭“嗯”了一声,说:“娘娘让我以后多进宫陪她说话。”
“那说明她很喜欢你。”太子说,“她是个直爽的性子,你与她相处只需要做自己,不必紧张。”
裴溪亭倒是有自知之明,“我做自己,会不会太放肆了?”
太子说:“那你还是收敛些吧。”
裴溪亭笑了笑,说:“对了殿下,小大王怎么样了?”
“去宝慈禅寺撒欢了。你若想找它,可以一道去。”太子说。
“原来您要去宝慈禅寺啊?”裴溪亭点点头,“那您捎带着我吧,反正我没事做,出城逛逛。”
俞梢云在外面听着,路过兰茵街时便没有停车,直接往城东去了。
出了城门,四周安静下来,太子说:“把你这些时候的练习成果演示一遍。”
“抽查得这么突然啊。”裴溪亭嘟囔一句,不得不走到琴几前坐下,抚了一曲《越人歌》。
太子一直没有说话,等他弹完了才不冷不淡地说:“以你的天分,练上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抚《荷塘清露》。”
“哪有这么打击别人自信心的?”裴溪亭不高兴地戳戳“溪亭问水”,“游大人前些天听见我练琴,都说不错。”
太子说:“你是我的学生,他能说你不‘不错’吗?”
“原来是因为人情世故吗?”裴溪亭尾音拔高,不太愿意相信的样子,而后自顾自地说,“不管,我觉得我进步明显。”
太子微微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裴溪亭把琴放回原位,仔细用锦布盖上,马车平稳地驶在官道上,直至宝慧禅寺门前。
俞梢云推开车门,裴溪亭看了太子一眼,先行下车,入目是一片秀丽青山,石径蜿蜒而上。
俞梢云在旁边说:“这里是去后山的路,清净些。”
裴溪亭是头一回来,闻言点了下头,跟着太子往山上去,一路草木遮掩,的确没遇见什么人。
道路两侧花簇蔓延,有些是野生,有些是栽种,裴溪亭看见漂亮又认不出来的就问,太子一一回答,仿佛百科大全。
“殿下的《百花谱》真没白收藏。”
比起先前的声音,小麻雀的这句夸赞落得远了,太子停下脚步,折身回头,见裴溪亭站在三层石梯下,正拿着随身携带的小本和小细笔勾勾画画,身旁是一簇从山壁间生长出来的野菊花。
裴溪亭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停下来了,认真记录完素材后自然地迈步向前,说:“您怎么不走了?”
太子收回目光,折身向上走,说:“我不停一停,此时你我已经隔着十万八千里了。”
这句话显然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裴溪亭“嘿”一声,说:“您有要紧事的话,不用等我,我丢不了。”
“没有要紧事,上山烧柱香罢了。”太子说。
裴溪亭没问不信神佛的太子殿下要给谁烧香,上山后,他隐隐听见整齐的诵经声,不由得望过去。
“今日是中元节,前山在办盂兰盆会。”太子说,“你若想去,从你眼前这条小路就能过去。”
裴溪亭说:“我想找小大王玩儿。”
太子抬手指了下左侧小径,说:“去吧。”
裴溪亭行礼,转身走入小径,那拐弯处半垂的树枝一晃,人就没了影。
俞梢云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好奇地张望了一眼裴溪亭离去的方向,跟着太子走了。
路上,他说:“殿下,您为什么觉得裴文书和瞿蓁小姐不合适?”
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太子说:“你真的很关心裴溪亭的婚事。”
前几天俞梢云自然不敢问,可这会儿殿下又和裴文书走在一块儿了,他不答反问:“您真的觉得他们不合适吗?”
太子反问:“你觉得合适?”
这话俞梢云可不敢答,说:“殿下眼光精准,您说不合适,那自然是不合适。卑职就是好奇啊,您觉得什么样的姑娘才和裴文书合适?”
这个问题,太子没有想过,此时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说:“瞿蓁千娇万宠,自然要配个真心待他的好郎君,裴溪亭心中没有她,自然不合适。”
“可是裴文书并不认识瞿蓁小姐,更遑论相处,他今日心中没有瞿蓁小姐,来日未必没有。”俞梢云玩笑般的说,“殿下此时便笃定他二人不合适,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裴文书吗?”
靠近长生殿,诵经声愈发模糊,太子淡声说:“裴溪亭有喜欢的人,哪怕少年人的喜欢如晨间朝露,转瞬即逝,此时也不宜与瞿蓁谈婚论嫁。”
裴溪亭有喜欢的人——俞梢云抓住了关键。
俞梢云虽说是个单身汉子,但也是常出入花楼听曲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谈过风月但也具备些许此间学问,此时,他终于顿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