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金丝雀[穿书](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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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倾泻入殿,伏案睡过去的太子睁开眼睛。他踩着宝相纹花砖走了出去,殿门外玉阶幽凉,阑干冷白,没有值夜的侍卫,暗卫竟也没了气息。
夜风笼罩天地,池边的金罂宛如一捧攒动的血雾。
“莫不是五皇子做的?”
有人窃窃私语,太子放眼望去。
“太子殿下前脚出事,五皇子后脚就回京了,实在巧合,莫不是此事的幕后黑手就是五皇子?毕竟太子殿下温和仁善,实在不像是能做出毒害君父之事的人啊!”
“可五皇子和太子殿下不是向来兄友弟恭吗?”
“生在皇室,哪有什么友恭?权力至上,至亲皆可杀!”
“五皇子自小冷然,他这些年少在邺京,说是在外游历,谁知道是不是扮猪吃老虎,背后筹谋以待今日——啊!”
几个凑堆说话的官员突然被血雾吞噬,太子膝盖剧痛,被人按着后颈猛地磕在冰冷的大殿上。
“清白?藏着毒药的锦囊是不是他带进宫里的?证据确凿,你还敢说他清白!”那声音愤怒失望,高高在上,“老五,丢掉你没用的感情和心软,否则你握不住权力这把利刃!”
“我从没有想过要握住它!”
太子听见自己崩溃嘶哑的怒吼,而后那只冰冷的手竟然松开了,温和地抚上他的肩膀,那声音也变得慈祥而诡邪:
“覆川,你生来就要坐这个位置。”
血雾沸腾,刺痛了太子的眼睛,他抬头,血雾中的那张脸冷酷无情,对他宣判:“哭吧,你皇兄是因你而死。”
血雾如罗刹恶鬼,瞬间湮没了他,罪恶业火猛烈焚烧,太子“唰”地睁开眼睛,平静地从案上直起身子。
烛火未歇,他拢了拢外袍,继续批复公务。
俄顷,出去遛猫的回来了。小大王到了主人跟前就犯怂,一瞬间从骄傲的小大王变成柔弱的小猫咪,蹑手蹑脚地踩着宝相纹花砖鬼祟前进,躲到桌案前趴下。
俞梢云笑着摇头,上前将画像打开,反过来放在桌案上。
太子看了一眼,“是比衙门里的通缉令画得更精确。”
“十个画师能把一个人画成十幅模样,其中能精准画出形状的已是少数,裴三公子却是能精准地捕捉一个人的神韵、气质并且画出来,因此虽然眉眼有差,卑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俞梢云收起画像,请示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一锅摆在大街上的热粥,饥饿的、嘴馋的、好事的,谁都想喝一口,让他们喝,人多热闹。”太子说,“连带这画像传信西南,自家的孩子自家管教,若不尽心,让孩子走错路以致英年早逝,就莫来找我哭坟。”
“好嘞。”俞梢云应下,顿了顿,“殿下,有关裴三,卑职方才不小心发现了一件事。”
“说。”
“他的睡姿尤为奇特,是这么睡的——”俞梢云转身跑到不远处的矮榻边,侧身跪下,双手撑着金丝凉簟往前蹭到底,下半身趴下,屁股高高耸起,闷声说,“就这样!”
“……”太子确实从未见识过这般奇特的睡姿,“但这和你有什么相干?”
俞梢云坐起来,下了矮榻,边走边比划,“重点是,他这么睡,里衣不就顺着背滑下去了吗?因此卑职刚到他窗外的时候,眼尖地瞅见他这里——”
他指了指小腹到右腰那一圈,笃定地说:“有一幅文身!但因为离得远,天色暗,且卑职只瞧了一眼,也不知那是刺的还是画的。”
“文身?”太子若有所思,“白皙,干净,透润,的确是一张极好的画布。”
作为殿下最体贴最懂事最利落——一定能狠狠压制白唐的近卫,俞梢云立马请示:“您喜欢啊?卑职这就去问问裴三公子愿不愿意让您镂身?”
“罢了。”太子淡声说,“比起在他身上作画,我更喜欢他的画。”
第17章 护卫 元芳。
翌日下午,裴溪亭再次前往百幽山。
烤兔状元的门帘垂着,一张竹椅搭在跟前,老板娘慵懒地躺在上面,一手拿书,一手嗑着瓜子,很是惬意。
裴溪亭在五步外对上老板娘偏头瞧来的视线,那双俊目中的警惕和冷意瞬间消散,又变成魅人的风情。老板娘笑了,他也笑了,说:“我想找个人,请姐姐指路。”
老板娘半坐起来,柔若无骨地靠着椅背,“谁?”
“齐大掌柜。”
“你昨儿不是见过他了吗?”老板娘见裴溪亭露出了然的神色,便笑着说,“好好的少爷不做,瞎掺和什么?”
“我也乐得享清福,吃喝玩乐,但这条命好似生来有灾,往哪头走都能撞鬼。”裴溪亭挥了下手,“谢姐姐指路,走了。”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家卖酥骨鱼的小店,门前的灶台干干净净,还没开火,打帘一瞧,老板正躺在竹椅上呼呼大睡——这竹椅不知是不是批发的,这里的商家人手一把。
裴溪亭也不叫醒老板,正想出去逛逛,竹椅上的人眼也不睁地说:“公子今日来早啦,我还没开始干活呢。”
“不买鱼,找人。”裴溪亭说,“叨扰齐大掌柜了。”
老板闻言掀开一只眼皮,“想找谁啊?”
裴溪亭拿出那只圆币大小的木牌丢过去。
齐大掌柜伸手接住看了一眼,两只眼都睁开了,悠悠地说:“裴三公子,胆儿挺肥啊。”
“我要是胆肥,就不来了,在家等死就好了。”裴溪亭走过去,抬脚踩住脚蹬,逼得齐大掌柜双脚微微分开,挑眉瞧着他。
裴溪亭微微俯身,按住一侧扶手,轻声说:“齐大掌柜下午卖鱼,别的时间都在干本行吧,这百幽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什么消息都能买卖,而你就是编织这张蜘蛛网的人。”
齐大掌柜讨饶地笑笑,“都是讨生活嘛。”
“齐大掌柜有本事,麻烦你尽快帮我把人找到。”裴溪亭假装抱怨,“他偷了东西跑得飞快,留我一个人糊里糊涂还招惹祸患,像话吗?”
齐大掌柜说:“这人都敢偷上官小侯爷的东西,能是什么善茬?又岂会把你的性命安危放在眼里?”
“他那日没杀我也没动我,我猜测他不是个凶恶之人,所以来试试,猜错了也不要紧,”裴溪亭挑眉一笑,“从今儿起,我就住您这儿了,天天买您的鱼吃,好不好?”
许是头一回遇见这么“自有道”的人,齐大掌柜愣了愣,而后笑道:“我是十万分的乐意有美人相陪,但是——这是为什么?凭什么呢?”
裴溪亭说:“你卖了我一次,还不许我讹你吗?”
齐大掌柜沉默一瞬,肃然地说:“都是讨生活嘛!”
裴溪亭冷哼一声。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齐大掌柜纳闷。
“猜的。”裴溪亭在对方茫然而后幽怨的凝视中微微一笑,“近来肯定有人来找你买消息,你消息灵通,说不准就真知道那日赋梦楼的情形,你我无亲无故,你卖我也毫无亏心啊。这不一下就诈出来了?”
齐大掌柜抹了把脸,苦笑一声,而后对裴溪亭捧手,仰头虔诚地说:“裴三公子,你冷脸的样子更美了。”
“谢谢夸奖。”裴溪亭直起身,抱臂瞧着他,“喜欢就多看,我不收钱,但是那人?”
“我帮你找。”齐大掌柜打包票,“很快。”
裴溪亭捧手道谢,转身打帘走了。
齐大掌柜晃着椅子,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想起一茬,追出去对着那高挑的背影喊道:“你没给我钱啊!”
“忘带了,下次给你。”裴溪亭头也不回地拐弯走了,没走几步,迎面一个小乞丐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盯着他。
裴溪亭也把人盯着,说:“我今日可没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