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金丝雀[穿书](51)
太子搁笔,问话的时候,裴溪亭没有立刻答,也挺不直脊背,像是在遮掩什么。
太子从后面看见裴溪亭通红的耳朵、绷紧的下颌,他用折扇挑着那漂亮的下巴,迫使裴溪亭后仰,抬头仰视自己。
“答话。”他说。
裴溪亭的脸也是红的,比点缀画舫的扶桑花还要艳,外头的雨似是下在了他的眼睛里。
“静口,”裴溪亭哑声说,“是静口二字。”
太子看着那双凝水的眼睛,问:“可明其意?”
裴溪亭点头,卖乖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乱说话了。”
折扇放在裴溪亭的下颌,警告似的点了一下,太子说:“这么喜欢《越人歌》,回去抄一百遍,在我回京前呈上来。”
“一百遍,手都废了,还怎么作画?”裴溪亭侧身面向太子,仰头把他瞧着,“回去再抄,行吗?”
太子说:“两百遍。”
“……”裴溪亭说,“那您赔我一身衣裳,我这件是今儿在百锦行新买的,所谓‘梅天雨气入帘栊,衣润频添柏火烘’,这个时候的衣裳很难晒干的。”
太子看了裴溪亭一眼,突然想起今日路过某条街时偶然在临街铺子里瞥见的一身衣裳。
“明日给你。”他说。
第35章 线索 小裴下江南(三)
小春园就在淮水岸, 日夜笙歌,多的是挥金如土的客,妈妈纵横欢场几十年, 见过的好皮囊数不胜数,今儿却也差点掉了眼睛。
从雨中走来的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穿着一身水红袍衫, 似水乡里的一瓣殊异红莲, 正应了楼中弹的那句“面如凝脂, 眼如点漆, 此神仙中人”。
裴溪亭在檐下立定, 微微一笑,妈妈老脸一红,摇着手绢一福身, 笑着说:“爷瞧着脸生,可是外乡客?”
“我来宁州游玩, 听闻小春园的春声是只俏黄莺, 特来欣赏一番。”裴溪亭说。
妈妈面露难色, “哟,那真是不巧了, 春声这会儿正在招待贵客,怕是出不来,不如奴家另派人伺候?咱们小春园也不是只有春声啊。”
裴溪亭知道这秦楼楚馆的规矩,说:“我来你这儿就是要听最好的那把嗓子。我知道春声是个高门槛儿,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妈妈瞧瞧?”
他身后的元方从袖袋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尽职尽责地充当少爷的随从,说:“我家公子不干别的, 就听个曲子,这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只是……哎哟,爷,奴给您说句实在话!”妈妈走近一步,与微微垂下头来聆听的裴溪亭小声私语,“奴可真不是成心诓您的钱,春声这会儿的确在伺候贵客,是真的‘贵’客。”
富客与贵客不同,前者只有钱,后者就不同了。这小春园来来往往许多客人,妈妈也是见过世面的,能让她强调一句“贵客”的,多半是达官贵人。
裴溪亭叹了口气,可惜地说:“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爷,您要真是只想听好曲子,我这儿还有一个人,论嗓子不必春声差。”妈妈说。
裴溪亭笑道:“那怎么宁州只闻春声,不闻此人?”
“长得不够好呗。”妈妈叹了口气,笑着说,“来咱们园子里的客人,一百个里恐怕只有一个是为了单纯地听曲子,大多客人不都是听着听着就要脱裤子吗?既然如此,必得是要好看的伺候,或者有手段些的,谁肯花钱要个长相和性子都寡淡如水的?”
裴溪亭说:“那妈妈还肯养着他?”
“他虽不招人,但会针线活,绣的荷包样式很是漂亮,在楼里卖得很好。”妈妈带着裴溪亭去一楼的右台,指着那方木台架子,上头摆着各色荷包,“他啊,只绣花样,但这些荷包的布料颜色都是他搭配出来的。有些客人瞧见喜欢的,就买来送给楼里的孩子们,或是送给外头的心肝儿,也能帮着楼里挣一分钱啊。”
裴溪亭拿起一只水芙蓉花样的水绿荷包,仔细瞧了瞧,说:“这针脚的确细密精巧,颜色也搭得合宜,这个我要了……这个也不错。”
狎/妓顿时变成买荷包了,元方抱臂,见裴溪亭围着木台转悠起来,这个也喜欢那个也不错的样子。
老鸨倒是笑开花了,说:“您都买了,咱们可就没得卖了。”
“卖给谁不是卖,妈妈挣钱还得瞧瞧银子上头的名字?”裴溪亭选了七八个,吩咐说,“包起来,我待会儿一并结账。还有,我就点他了。”
“好嘞!”妈妈连忙招呼一旁的伙计给爷收拾东西,而后请裴溪亭上楼,“奴家这就带您上去!”
那“主仆”俩跟着妈妈上楼去了,三楼右侧,一人放下掀着柱上青纱的手,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间。
屋子里燃着荷花香,一幕轻纱隔断了男人的视线,春声正跪在客人腿间,隐约能听见暧/昧的声响。
男人垂首,轻声说:“爷,属下看见了一个人。”
“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要你进来搅扰我的兴致?”客人抚摸着春声纤细的脖颈,仿佛在隔着一层皮/肉摩挲自己的东西,他嗓音低哑,笑着问春声,“都吓着春声了,是不是?”
春声揪着客人的衣摆,泪眼婆娑地仰视着他,说不出话来,只可怜地摇着头,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裴三。”男人说。
客人指尖一紧,春声突然揪紧手中的衣摆,一张脸痛苦地皱紧了。客人松开他的颈子,他无力地倒在客人脚边,捂着喉咙不停咳嗽。
“裴三,”客人拿巾帕擦了擦,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是我知道的那个裴三吗?”
“就是裴溪亭。”男人说,“毕竟那张脸,属下不会认错。”
客人欣赏着春声的窘态,将帕子盖在他脸上,温柔地说:“擦擦。”
春声连忙双手按住脸上的脏帕子,伸出舌舔了舔,柔顺地说:“谢爷赏。”
客人拍拍春声的头,起身出了帘子,说:“先前收到消息,说裴三入了笼鹤司,还要来宁州查阅文书,没想到啊,查到妓/院来了。这是先前的情报有误,还是裴三被谁……带坏了啊?”
“放心,我不是坏人。”裴溪亭坐在桌边,对一身白衫的少年笑了笑,“别跪着,过来坐。”
少年听话地站起来,走到裴溪亭面前的椅子坐下,轻声说:“爷想听什么曲子?”
裴溪亭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其实说不上不好看,甚至称得上清秀,但眉眼是从外到里的寡淡,与满园春色相比,的确很容易被淹没。
何况这里是欢场,这小哥一看就不够骚。
“不急,”裴溪亭说,“底下的荷包是你绣的吧,你叫什么?”
“是我绣的,”少年说,“贱名‘莺自语’。”
黄莺自语,面前这只“黄莺”却不能,这名字倒是让裴溪亭读出一股子悲意。
“刚才我在底下看见一只水绿色的荷包,上头的木芙蓉绣样和前年邺京画馆里展出的一幅《夏荷》图一模一样,几乎就是缩小版的《夏荷图》。”裴溪亭见少年抿了抿唇,不禁愈发笃定,“据画馆的册簿记载,那幅画是老板来宁州时从画师本人手中收的,中间无人经手,你是怎么看过的?”
莺自语小声说:“我没有见过,许是无意撞了,本也有许多画作极像。”
“出自不同人之手的两幅画作,哪怕乍一眼像,那也只能是乍一眼而已。你的每一只荷包花样都很完整,有构图有色彩,那只木芙蓉荷包的荷花羞敛姿态与《夏荷图》一模一样,还有,”裴溪亭扇头一点,蹭了蹭少年右手食指、中指的指侧,“你这里的茧子应该不是做针线活留下的吧?”
“……”莺自语脸色虚白,屈膝就要跪下,被元方眼疾手快地拎住领子提溜起来,重新按回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