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85)
“——叫师尊。”
下一刻,手指传来清晰的痛感。
郁危的嘴唇原本被压在他的手下,堵住了一切欲要出口的话,此刻却死死咬住了他的食指指节。他浑身都在崩溃地颤抖,牙齿却从未松开,很快便刺破了皮肤,流出鲜红的血来,一滴滴一颗颗,将他的嘴唇染得猩红。
明如晦没有反应,似乎也感觉不到痛,放任他发泄一般用力咬着。
“生辰快乐。”
郁危苍白的脸颊被勒出了数道泛红的指痕,明如晦的视线停留在那里,又说。
“给你煮了一碗长寿面。”他偏了偏头,目光轻描淡写,划过桌上的白瓷碗,“不过你不想吃,凉也凉了,扔掉吧。”
掌心乱掉的呼吸忽然停了。
过了半晌,有另一种滚烫的液体,落到了他的手上。明如晦轻微一挣,被咬得伤痕累累的手便从对方的口中脱离出来。泪水将血迹晕开,晕成一片淡粉。他移开目光,看向郁危,有些意外地看见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泪痕。
郁危的眼瞳因为缺氧而放大,显得涣散,沾到的血掩住了苍白的底色,他艰难地问:“……明如晦,究竟哪个是假的?”
沉默了片刻,明如晦轻缓地回答:“都是真的。”
郁危浑身一颤。
他眼底的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在飘摇的风雨里,转为一种失神的空洞。像是陷入了无法解开的痛苦中,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在须臾间天翻地覆,他喃喃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
为什么从前对他那么好,现在又全部收回,不觉得残忍吗?
明如晦似乎也在回想,他的指腹习惯性地、缓慢地在郁危染血的唇瓣上擦拭着,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说:“因为合适。”
郁危温热的吐息轻洒下来,他慢慢地说:“我现在不想做了。”
一直游刃有余,停在他脸上的手指忽然微微一顿。
明如晦这次安静了一会儿,笑意淡下来,说:“不行。”
“为什么?”郁危听见自己像一个空洞的人偶,没有起伏地问,“就因为我是肉身容器吗?”
噼啪——
门被风遽然吹得大敞,重重砸在墙面上。无穷无尽的山风呼啸着灌了进来,刮过室内,将东西刮得东倒西歪,却在接近中间的两人时自动地绕开。
月光得以完整地淌进屋内,映在明如晦没有情绪的侧脸上。
他垂眸,堪称温和地按住郁危的眼皮,感受到指腹下细微的颤动,仿佛眼前人所有的情绪,起伏回落,无所遁形。
良久,他才说:“郁危。”
手底的眼珠轻动,紧接着,他的指尖又被湿润打湿。
“怎么又哭了。”
郁危呼吸急促,那颗漆黑的眼珠始终盯着眼前的人,生理性溢出的眼泪断断续续。
所有反抗的手段,都彻底失效。他没有力气,也没有思考的余地,恍惚着开口:“我不想留在这里,我讨厌你,我恨你。”
天际的阴霾悄然无声地铺展,逐渐吞噬了整片山峦的轮廓,下一秒,巨大的金色符文凭空出现,覆满整片天空,璀璨夺目,清晰地倒映在明如晦眼眸深处。
他平静道:“你哪也不能去。”
话音落下,细碎的符文逐渐汇聚,如同细流归海,缓缓编织成一张复杂而精致的网,缓慢地、沉重地将昆仑山笼罩其中。
——结界落下,昆仑锁山。
【作者有话说】
黑化的师尊:【占有欲++】【强迫性++】(╹▽╹)
下一次更新是26号,最近特别忙,要准备开学的事情555
23号和24号会在鱼塘发上次没发完的中秋小段子,是免费的,也算是给大家的补偿(づ ̄3 ̄)づ╭❤~
第60章 大梦方醒
数千年也不曾锁山的昆仑,在封山结界落下后,彻底地断了来去的路。
竹舍里被风吹得一片狼藉,过了不知多久,等到四周都安静下来,困困符哆嗦着钻出来,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去抱眼前人的脖颈。
它努力地用柔软的身体去擦郁危的眼泪,把自己擦得湿哒哒的,又手舞足蹈地控诉昆仑山主是个多么大的大坏蛋,惹歪歪伤心,最后愧疚地凑过去,蹭蹭对方垂在身侧的掌心,小声说:“歪、歪。”
郁危没有反应。
他垂着头,仿佛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一动不动地又跪了许久,直到双腿的刺痛再也无法忽视,才撑住桌子,将身体支起来,然而只是走了一步,就又重重摔了下去。
在地面上跪了太久,血液不通,腿脚又麻又痛,膝盖还起了淤青。郁危坐在原地,检查了自己的伤势,忽然又不想站起来了。
他低着眼,脸上瞧不出情绪,困困符很担心,飞奔过去,然而还没等到扑到他身上,就被一张无形的屏障挡了个严严实实,弹飞了出去。
郁危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头,看见倒在地上的小纸片,哑声问:“困困符?”
困困符没有动静,但它身侧,却有一股黑雾缓慢地升起来,化为一道人形的矮小黑影,饶有兴趣地凑到他面前,隔得不远不近,叫他:【郁危。】
郁危的瞳孔一瞬间缩紧。他蓦然抬头,疲倦的神情一扫而空,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攻击的姿态,毫不掩饰戒备和敌意地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影好整以暇:【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郁危,我是来和你打赌的。】
“你把楼三十一怎么样了?”郁危冷若冰霜道,“这里不是你乱来的地方,滚出去!”
孩童模样的黑影发出一声笑:【你对我有这样大的敌意,是因为我捅你的那一刀吗?】
【如果我说,楼三十一没有事,我并没有把他怎么样。而我控制他,也并没有打算真的杀了你……】它放缓语气,【而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死呢?】
听到楼三十一没有事的时候,郁危神情微微放松,随后再次绷紧,冷淡道:“你怎么想的跟我没有关系,仅此一条,从昆仑山上滚下去,不然我杀了你!”
黑影恍若未闻,反而向他走得更近了些,引诱一般轻声道:【为什么这么焦躁,你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不对,是不是还在想,想不通,为什么明如晦没有在一开始,就让我彻底烟消云灭?】
【为什么呢?郁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郁危垂在身侧的手指缓慢收紧,黑影再度低声道:【你想不通的,我都可以给你答案。】
【就比如,我是谁。】它的话音里带了点儿笑,【明如晦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在数百年前,还有过一个徒弟。】
“……”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心脏,郁危僵在原地。声音与光影似乎都离他远去,唯有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过了很久,他才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冰冷、急促、颤抖,好像站在深渊的临界,下一秒就会坠落:“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黑影毫不费力地仰头,直视他深黑无神的瞳孔,缓慢道,【我就是他的第一个徒弟,没有父母,也就没有名姓,只有一个很随便的名字,叫小歪。】
郁危眼睫不受控地发颤,低声,僵硬地、迟滞地重复道:“……小歪。”
那歪歪是谁。
那他是谁。
他听见黑影继续道:【他把我捡回去,养大,相处,就像曾经对你的样子,是不是很美好?我从前也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如今的样子。】它不带感情地轻笑,【因为恶神那时占据了我的身体,他就毫不留情地把我封印在了地底,数百年——那你呢?】
黑影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而直接,它对周围的情感波动毫不在意,继续以没有温度起伏的语调说道:【你亲眼所见,不是吗?明如晦真正的神相,是和天道一脉相承的冷漠无情,不会保有丝毫温情。如今他已经不用再上演良师益友的戏码,他的心中唯有确保那具肉身容器不落入恶神之手,至于你是谁,你的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