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20)
确认邵挽已经丢了,他脸色不太好,打算再换个方向去找,结果转身便迎头撞到了一人身上。这一下猝不及防,他条件反射要后退,却被人立刻扣住手腕拉了回来。
“别动。”谢无相说,“后面是悬崖。”
郁危只愣了一秒,稳住身形,随即放出一缕神识,向身后探去,顿时心神一凛。原本的石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处山崖,深不可测,只怕掉下去便会尸骨无存。
他的神识感知一般不会出错,除非遭到更强势的灵力干扰。就算理论如此,事实上能有这样的实力,强悍到足以干扰到他的人,只剩白玉京的古神了。
也就是说,这个村子藏着某位古神留下的灵力,或许已是来自数百年前,却依旧霸道无比,堪称强势地阻断了他的神识感知。
谢无相已经松了手,低头看了看他的脸色:“怎么了?”
郁危猛然回神,好像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他晃了晃脑袋,将那种没由来的心悸甩掉,这才开口:“你不是在邵挽后面吗?他人呢?”
“原本他在我前面,走得好好的,拐了个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谢无相道,“是这村子的问题?”
郁危思绪还没有理清,但如今所有人都无缘无故地走散已经说明了问题,倘若那位古神对擅闯者有分毫的攻击意图,他们的处境都会分外危险。这种情况下已经顾不上许多,他一把抓住谢无相的手,冷静地命令道:“拉着我。”
顿了顿,谢无相的视线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又移到了郁危脸上:“嗯?”
“这是古神留下的灵阵,我现在应付不来。”郁危以为他不愿意,威胁道,“不想再走散的话就拉着我。”
话音未落,他牵住的那只手反握住了他的,温和又不容反抗地扣住了他的五指。谢无相笑了笑,丝毫没有反客为主的歉意:“那是要看紧一点。”
“……”
谢无相好像真的怕他丢了,拉住了他的手力道就再也没松懈过。指缝被填满,凡人的手温热有力,十指交缠,几乎能感受到紧贴的皮肤下稳定的脉搏。
明知道不可掉以轻心,但身体却先一步放松下来,如同遭受蛊惑,竟然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抗拒。
就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牵过他,只不过那时他要更矮一些,望向前面的身影时,需要仰起头来看。
或许是太久没有被人牵手走过,而他又不排斥谢无相的接触,所以才会对对方格外宽容。
正出着神,手背忽然被人点了几下。
“想什么呢?”谢无相没回头,只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你快要把我盯穿了。”
郁危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紧紧盯了他半天。他松开蹙起的眉头,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两侧的树又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在往村子的方向走。谢无相忽然道:“不用神识的话,还能看得见吗?”
郁危微微一顿。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是在悬崖边的时候?毕竟没有人会无动于衷地往悬崖口走,除非是要寻死,或者是他这样的瞎子。
静了一会,他说:“不能。”
“能看见别的东西吗?”谢无相又问。他停了下来,转过身,两人间的距离变得很近,“我站在你面前,也看不见么?”
郁危微微仰头,定定看了他片刻,语气平静:“看不见。”
他的确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他看不见所有人的样子。所有的认知,都要凭借神识去感知、去试探,他能够用神识描绘出一个人的位置、轮廓、动作甚至衣着,他能看见对方胸腔跳动的炁,唯独看不见对方的脸。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的神识已经基本不会出差错,因此很少有人会发现他眼盲的事实。除了庙里刚醒的时候还没有适应,几乎是全盲的状态,被邵挽看出了端倪。
如果先前还只是猜测,现在得到的就是答案。谢无相低声道:“是吗。”
“是又如何,我看东西不需要眼睛。”郁危向来不会毫无准备地让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人前,他神情冷淡,连威胁都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我想要杀你,也不需要眼睛。”
话音刚落,霸道纯粹至极的灵力化作银蛇,顷刻缠上了谢无相的脖颈,嘶嘶地吐出了蛇信。
谢无相垂眸看了眼绕在脸侧的银蛇,似乎是与主人心意相通,它竖起的金色蛇瞳里满是攻击和戒备的意味,仿佛只要他有任何异动,锋利的尖牙便会毫不犹豫地咬下去。
他又看了眼两人相牵在一起的手,低笑道:“这么狠心。”
郁危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蛇尾又绞紧了些,谢无相咳了几声,但唇角笑意分毫不变:“我给你的护身符,为什么不带?”
临上山前对方的确给过自己一张符,只不过被原原本本地留在了桌子上。郁危道:“不需要。”
“那为什么上午的时候没有拒绝。”谢无相受制于人却依旧从容,“同样是护身符,你为什么不要?”
“你很了解我吗?”郁危冷声,“我现在不想要了,十二仙府的脏东西,我不想碰。”
“所以你疏远我,”谢无相慢慢道,“是因为我收了孟家的符咒。”
他神色并没有多少意外:“你讨厌仙府。”
“我不仅讨厌仙府,”郁危冷眼看着他,“还讨厌和仙府有染的人。”
谢无相笑了下:“我知道。”
这个回答有些意外,郁危蹙起眉:“知道什么。”
“知道你会讨厌,所以不会跟他们有牵连。”谢无相道,“他们的确找过我,但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孟家的护身符,有些奇怪,所以我拿了一张看看。”
冰凉的蛇身绞紧,迫使他微微仰起头,露出咽喉要害,姿态却依旧坦然而随意。郁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走近了些,伸手往他衣襟摸去。
这个距离,他抬起脸几乎就会碰到谢无相的下颌。郁危侧了侧脸,避开对方倾洒下来的呼吸,在他胸前衣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又向下探去。
谢无相尽职尽责地维持着被搜身的状态,目光垂落,定在眼前人似乎毫无防备袒露出的脖颈上。两颗鲜明的小痣招摇地落入眼底,漂亮得深刻,几乎晃眼。
“我放在腰间了。”他忽然开口。
只用一只手搜身免不了会很粗鲁,一番搜查下来,谢无相的衣服像是被糟蹋过。郁危毫无愧疚之意,很快顺着他的指示摸到他腰侧,指尖勾到了一张符咒,直接拿了出来。
若是道法灵阵,他还算精通,但要论起符咒,恐怕不比邵挽好到哪去。郁危用神识探过一遍手中的符纸,什么也没看出来,索性直接问:“哪里奇怪?”
谢无相伸手,在纸上圈了一处:“这里。”
“这张符,比普通的护身符多了两笔,”他轻轻描出符文的形状,耐心道,“也多出了两样本不该有的作用,分别是定神魂、封五觉。”
定神魂还勉强能说得过去,只是封五觉,如何也不应该与护身符挂钩。只是须臾,郁危就明白过来这张符奇怪在何处了:“你觉得孟家的护身符针对的是这个病劫?”
“说封五觉有些过了。”谢无相似笑非笑道,“这张符,最想要封的,是持符人的嗅觉。”
【作者有话说】
屑:喜欢一些被徒弟以下犯上的时候
上一章有改动,加了一点内容,可以回去看看~
第14章 灵丝成引
嗅觉。
郁危猛地想起那间屋里古怪的香味,还有染上瘟疫的人身体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蜡香。阻断嗅觉,是为了阻断那股香味被吸入人体,也就是说,孟家的人早知道这香味与疫病有关。
说是巧合未免太假,唯一的解释,就是孟家有问题,孟凛在说谎。
郁危神色冷淡道:“孟凛几次三番想要我收下符咒,他那么心急,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