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82)
话音刚落,他发觉郁危的神色冷了下来,在幽幽烛火下,半明半暗,阴气森森。
“就在这里。”他顿了顿,“就藏在他的心里。”
少年手一抖:“什么?!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郁危道,“要除老劫,就要刺破胸腔、穿透心脏。”
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忽然伸出手,沉着脸往“人偶”的心口按去。少年慌忙阻止:“不行不行……你这、这会死人的!”
“死一个人,和死一村的人,我还是会选的。”郁危眉眼冷淡,没有表情,“害怕你就闭眼。”
少年真就闭上了眼,不忍看见接下来的惨状,只听见破空声与劲风一同自面门处袭来,下一刻,被他紧紧抓住的“人偶”身体剧烈一颤,随即一股黑气尖叫着从他的口鼻处逃了出来。
只是它才刚逃出来,便被人一把攫住,郁危似乎早有准备,一手捏出的银蛇缠在他小臂上,听见他寒声道:“小白,吃了它。”
银蛇瞳孔竖起,如锋利剑芒,忽而张开血口,将挣扎扭曲的黑气一口吞下!
少年这才睁开一条眼缝,没见到血腥的场面,松了口气:“你没杀人啊!”
“没有。”郁危头也不抬,“我说了吓人的。”
“啊?”
“这些劫难都是人间喜怒哀乐所化,能听懂,也会怕死。我不这么说,它不会自己出来。”
少年恍然大悟:“那老劫……?”
小蛇撑得肚皮都鼓了起来,努力爬回郁危手上,它的主人摸了摸它的脑袋,习以为常地说:“会消化的。”
两人站起身来,郁危扶着那个孩子,正打算往外走,旁边的人又突然往反方向走了几步,肉眼可见的有些激动:“等一下,这是昆仑山主的神庵!我要拜一拜。”
郁危僵了一下,回过头,眼底映出那座光线暗淡的神像。神像很高,微弱的灯烛火光照不到它的面容,大半都隐在阴影中。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
同伴兴冲冲地拜完了神像,问他:“你去吗?”
郁危摇摇头,走到了门口。少年也跟过来,伸了个懒腰:“一年真快啊……我准备打道回府了,你呢?”
他原本只是随口问问,知道郁危没有回去的打算,然而得到的答案却令人意外:“我回山。”
少年一脸惊愕地转过头看他,郁危抿了抿唇,一向冷漠的侧脸被烛光镀上了一层暖光,犹如冰雪化开一角。
他硬邦邦地说:“过几天是我生辰,回去有我师尊做的长寿面吃。”
“噢,那好啊!”同伴很欣慰,“不过这个小孩要怎么办?”
天色忽然暗下来,铅云低垂,风声一下子躁动起来,卷得尘沙飞扬,檐上风铃招摇,响动不止。
郁危说:“你走吧,我送他到村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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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仙山沉堕
云中一声闷雷,紧接着,落下雨来。
雨滴密集而急促,无情涤荡过山间。四周的树木枝叶被打得左右摇摆,郁危背着背上的药奴,绕开了泥泞的大路,转而往一条小道拐去。
又是一声惊雷,震耳欲聋,几乎要将雨幕撕裂。一个黑影毫无预兆从乌云密布的天际坠落,伴随着急促的风声,翻滚了几圈,最终无力地摔到了他的脚边,羽毛凌乱肮脏,沾满泥水,紧紧贴在它那已不再动弹的身体上。
一只死掉的鸟雀。
郁危脸上没有表情,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将背上的人在树下安置稳妥,神情漠然地看了一会儿,道:“醒了。”
那孩子没动。
郁危依旧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意外。他伸手,随意折了一根树枝,下一秒,却猛然地向树下的人刺去,动作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和狠厉,几乎是要将人钉在树上的气势。
与此同时,那孩子蓦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凶戾,闪身躲开,然后恶狠狠地向郁危扑来。
郁危躲也不躲,一抬手,符链瞬息显形,转眼就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又老老实实地摔回了树下。
像个粽子被绑了起来,那孩子愤怒地嘶吼着,清瘦脸上写满浓浓恨意,似乎恨不得咬死他。
郁危一瞬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他蹲下身,淡淡问:“你认识我吗?”
药奴依旧疯狂挣扎着,一言不发,恨恨地盯着他。
郁危指了指自己,平静吐出两字:“楼九。”
这两个字落下的一刻,对方蓦地停住了动作,凶狠的表情滞住,眼睛睁大。
他欲言又止,半晌,终于低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真的是楼九?我听说,楼九是药奴之中最厉害的一个,也是活得最久的一个。”
“从前是,现在不是了。”郁危又问,“你呢?”
“楼三十一。”
郁危嗯了一声,摸出身上还剩的盘缠,还有几张治疗用的符纸,塞到楼三十一手里,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下山的路在那里。”
楼家的药奴都被用灵力打上了印记,生死都被拷住,想要逃,只有死路一条。
“活着等我。”他的眼睛被雨水洗得发黑发亮,声音轻而平静,“我会救你的。”
楼三十一点点头,正想起身,却发现符链仍是捆在自己的身上,牢牢不动。他困惑地抬起眼,却见郁危依旧看着自己,但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的什么东西。
“我和他说完了。”他的神情冷淡又陌生,“楼涣,滚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楼三十一的身体微微一抖,紧接着,眼里的光彩蓦地被抽了出去,转而被浓郁的深黑取代。
为什么楼家的药奴会出现在这里,总不可能是巧合,他也不信什么巧合。
郁危冷若冰霜地看过来,眸底升腾起压抑已久的怒意:“我说了,从今以后我和楼家没有关系。”
“你给我打上奴印,我就剜掉。你用符咒控制我,我就把符划烂。”
郁危抬了抬下颌,语气含着翻涌阴沉的杀意:“你,还有楼家,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楼三十一”抬起脸,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缓慢地开了口。
【郁——危。】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轻描淡写,若有所思,属于孩童的声音清澈,却带着纯粹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不是楼涣。
天际一道惨白的闪电当空劈下,如同划破夜空的利刃,瞬间将黑暗撕裂,伴随着滚滚的雷声,照亮了眼前人阴气森森的脸。
强烈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枷锁,顷刻攫住了心神,比楼涣的气息要危险数百倍。
【郁危。】他又念了一遍,这次要更加熟练,轻笑道,【这是明如晦给你起的名字?】
郁危的心神在对方提到那三个字时绷到了最紧,面上却没有任何情绪:“你是谁?”
【我不是楼家的人,所以你没必要对我这么防备警惕。】
“楼三十一”站起身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蜡香缠在他身上,时淡时浓。他慢慢适应着这具躯体,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微笑道:【真要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没有让你死在饮月观不见天日的地池,而是救了你一命,让楼家人送你去了昆仑山。】
心脏仿佛被无形丝线勒紧,郁危气息微微乱了一霎。
【你不是想知道,】那人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郁危冷冷地别开脸:“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也与我无关。”
“我不想跟你废话。”他缓缓咬住了牙,丝毫不掩饰戒备之情,“让开,我要赶路。”
“楼三十一”抬起脸,属于孩童的稚嫩面孔上却透露出一种极端的残忍,冷漠傲慢,显得无比割裂。他叹息道:【去哪?回昆仑山吗?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怎么还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