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42)
话音未落,邵挽手中的符倏地光芒大盛,一股强劲的疾风凭空卷起,凝成数道风刃,迅疾如电,向着一脸懵的孟白而去。攻势骤如急雨,他连手中符都没来得及发动,便条件反射闭上眼睛,下一秒,只听咔咔几声,风刃砍向几处关节,锁住了他的手脚,将他牢牢钉在了墙上。
心惊肉跳,孟白脸皮都被刮得有点疼,像条砧板上的鱼一样狼狈挣扎了几下,岿然不动,愕然道:“这是召风符?这是召风符?!”
怎么他学的召风术只是夏天用来吹凉风的?
邵挽显然也没想到有这么大威力,刚刚那气势,他还以为孟白要被大卸八块了。他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的手,弱弱道:“这是我干的?”
谢无相嗯了一声,道:“符文我擅作主张,改了一下,只会定身,不会伤人。”
孟白还想说什么,手腕忽然一松,风刃化为无形,他整个人啪地栽倒下来。谢无相笑了一下,对邵挽道:“这样比较适合你。”
邵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兴奋地确认了一遍:“给我吗?”
孟白幽怨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声说:“我也想要。”
虽然不知道谢无相是怎么做到将召风符强化到如此地步的,但他大概意识到对方在符咒上的造诣确实不容小觑,傻子才不抱大腿!
谢无相点点头,漫不经心挥挥手,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大度地笑道:“都有。”
孟白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再矜持,扑过去便开始仔细研究他画的符。两人还在啧啧称奇的时候,谢无相则侧过脸看了眼已经快要放凉的姜汤,忽然站起身,往门边走去。
邵挽注意到他的动作:“谢仙长,你去哪里?”
谢无相已经一脚迈出房间,闻言回头,对他们温和笑笑:“有点渴了,我去换一碗热的姜汤。”
“……”
两人还正被这话整得愣着,便见他神态自若、无比自然地一招手,道:“带上你们的符咒,我们一起去找掌柜谈谈话。”
【作者有话说】
歪:做梦梦见明如晦不要我,生气,我要咬人。
屑(被咬):嘶——
第30章 玻璃珠子
半个时辰后,掌柜、店小二和厨子纷纷被五花大绑,背对背挂在后院那棵大歪脖子树下,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
院里别有闲情雅致地摆了一张竹桌子,上面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谢无相坐在那里,面容被雾气蒸得氤氲朦胧,亦幻亦真。
他不说话,邵挽和孟白也满面肃容不发一言,分坐在那竹桌的两边,像是一对不苟言笑的左右护法。
掌柜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半空响起:“客官,您到底想问什么啊?”
半时辰前他们还在楼下待得好好的,就等着药效发作坐收其成,谁曾想下一秒,那几个被选中的“祭品”就闯进了院里,二话不说把他们绑了起来,用如此不体面的方式吊在了树上!
更见鬼的是,这几人把他们绑完就没了下文,不严加拷问也不予理睬,就这么任他们吊着,在冷风里冻得像个鹌鹑一样缩头缩脑,风一吹就七零八落。
掌柜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装傻充愣,没成想眼前这几个祖宗压根没把他当人看,硬是挂在树上吊了这么久,吊得脑仁直抽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终于受不了,主动全盘托出道:“客官!客官,这姜汤是下了药,但只是普通的蒙汗药,绝不是要谋财害命啊!是小人瞎了眼吃了熊心豹子胆,做出这等事……求求几位,把我几个放下来吧,小人愿意补偿几位客官五、五十两!”
邵挽闻言有些激动,小鬼头没见过这么多钱,险些没绷住脸上的神情,被对面的孟白瞪了一眼。后者低声骂道:“你没见过钱吗!”
“师哥说了,有钱不要是傻子。”邵挽不服道,“五十两都不要,是傻子中的傻子!”
“傻子中的傻子”立时怒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就有人格外不讲道理地应和道:“说得对。”
旁边两个少年模样的人看起来并不是掌话人,闻声,树上的几人纷纷将视线投到那道白色身影上。谢无相顶着灼灼目光,头也不抬,慢吞吞喝完了一碗姜汤,末了,随口评价道:“味道一般。”
树上三人:“……”
没有管他们古怪的神色,谢无相指节叩了叩陶瓷碗壁,发出“空——”的轻响。他垂着眼,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笑了,道:“可以放你们下来,但是有几个问题要如实回答,可以么?”
这人皮相平淡无奇,并不出众,放在人群中必定是转眼就忘的,掌柜记了几次也没记下他的长相,却有种格格不入又难以言说的气质,透过皮肉骨相呼之欲出。
仿佛在他身上永远有一种游刃有余的特质,耐心纵容又不急不躁,让掌柜恍惚中还以为他是在对待一群无理取闹的小辈。他带着这种奇怪的感觉,半信半疑道:“好,什么问题?”
“我听说,这附近曾有一个女子,名唤秋娘。”谢无相道,“是不是?”
话音一落,邵挽两人眼尖地看见树上三人的脸色变了变,尤其是那店小二,几乎已经抖成了筛糠。
掌柜还算镇定,咽了咽口水,道:“客官……如何得知?”
这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谢无相没有回答,而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这位秋娘,似乎一直在寻找她的孩子。”
此话一出,不仅三人瞬间噤若寒蝉,连风吹叶动的沙沙声都停了下来。院里静得诡异,邵挽和孟白大眼瞪小眼,俱是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不知多久,掌柜才缓过神,低声道:“……是这样没错。”
“只不过,”他眯起眼睛,嗓音发颤,似乎陷入了某个可怕回忆,“真正的秋娘她已经死了,如今剩下的……是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谢无相问:“怎么死的。”
掌柜低着头,良久,哑声开口:“癔症,有日投了井。”
“有好心人给她收敛了尸体,葬在了那个山头。本来还算风平浪静,但从十多年前开始,她每逢月晦之夜都会过来,整宿整宿地找她的孩子。找不到,第二日……城东头那口井里,便会多出一具尸体。那便是她发疯时害的无辜人。”
孟白听得有点不对劲:“等等……过来?她过来?她不是鬼吗!鬼不在地府里待着,怎么还能跑外面来了?”
邵挽无端被点名,默默缩了缩脖子。
或许太久没有跟外人倾诉过,掌柜苦笑道:“是啊,谁能想到,明明已经成了鬼,还能在人世坚持这么久。许是心事未了,她不想去投胎呢……”
“当地的仙府也找过了,法事也做了不知多少,都没用。她就是不想走,魂飞魄散也要留在这里。”
孟白和邵挽都露出了有些不理解的表情,唯有谢无相听得微微有些出神,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淡。他低下眸,手里捻着一枚方孔铜钱。这铜钱被人用赤红线串了起来,上面的攀缘结打得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出自灵巧的匠人之手。铜钱上刻了一枚小字,正被他按在指间,有些心绪不宁地用指腹摩挲着。
孟白又皱着眉问:“那你们在汤中下药,是想做什么?”
事已至此,再瞒也不是办法。掌柜硬着头皮道:“秋娘要找她的孩子,但她眼睛哭瞎了,手脚也被井水泡得发肿,看不见也分辨不出,我们就想了个办法……每到她来的这一晚,都找一个童子扮作她的孩子,陪她一晚。她高兴了,才会离开,这样才能有惊无险地蒙混过关。”
“所以你们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头上?”孟白表情一言难尽,气急道,“你们真是……”
“秋娘她不会对孩子下手的!呆到天明,她就会离开。”掌柜忙解释道,“我们每次都是把人用药迷晕了,送到她面前,这样睡一夜过去才最安全,第二天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也是实在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