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140)
熟悉的气息贴着面颊,郁危蓦地回神,飞快地背过右手去。明如晦也在这时抓着蜡烛直起身,一室荒诞旖旎、令人脸热心跳的喘息声中,他依旧披了一身冷清的月光,几乎与这里格格不入,垂着眼看了郁危半晌,抬手摸摸他的脸:“歪歪,看上去有心事。”
郁危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没有。”
下一秒,他陡然听见纱帘内的女人急声道:“谁在那里!”
“……”
非得这种时候被发现!
纱帘上,在桌边交缠拥吻的人影已经停了下来,其中一人扬手就要掀开帘子——而他和明如晦的影子在满室烛光下几乎无所遁形。
千钧一发之际,郁危咬了咬牙,几乎就打算动手先发制人了,明如晦却偏头看了眼纱帘上的倒影,随即忽地用掌心托住他的腿弯,把他抱起来,像摆弄小布偶一样,把他端端正正摆到了身后的梳妆台上。
靠得太近,银发垂落了几绺到郁危的脸上。明如晦贴近他耳边,温声道:“装一下影子。”
郁危余光瞥见纱帘被挑开,女人张望了一圈,在墙上的影子上停了一会儿,神情一松:“没人,应该是风吹的动静。”
纱帘又放了回去。
里面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打消疑心,他们两个暂时没有轻举妄动,直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继续。
不过可能是中场被打断过,两人没有再立刻黏在一起,反而轻声细语地说起话来:“……我攒的蜡烛足够了,我很快就可以真正地长生了。”
郁危蹙眉偏了偏头,看见烛光勾勒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是小女孩的娘亲。
不知道另一人说了什么,女人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头颅中深埋的钉子,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他们答应我了!”
“怎么会不行?”她焦灼道,“还差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似乎对方又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女人恍惚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喃喃道:“神血……”
手臂骤然被人抓得一紧,明如晦低下头,看见乖乖屈腿被摆在梳妆台上、穿着小裙子的“小布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黑色的瞳仁酝酿着恐怖的风暴,旋即迸发出冰冷的杀意。
杀了他们,郁危心想。
他左手手指刚动了动,便被明如晦按住,后者大概察觉到他想要造反的心情,微微歪了下头,随即捏着他的下颌亲了上来。
他垂着眼,靠得太近,郁危甚至能数清他的眼睫。一种微妙的感觉顺着贴合的唇瓣传遍整个神魂,紧接着,神识仿佛要融化一般,与另一个人的纠缠在一起,融为一体——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郁危情绪稳定下来,被吻得眯起眼睛。他有些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觉,下一秒,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怔怔眨了两下眼睛。
——是他在木家,将神识融入明如晦识海的时候。
神魂契合,神识交融——那是神交。
所以他无意识触碰那片识海的时候,对于明如晦来说,就像在亲吻对方。而他根本不知道,还不信邪地试了好几次。
郁危偏头喘了口气,闭上眼,觉得天塌了。
纱帘内人影交错,呼吸声越来越大,里面的人拥吻着换了姿势。郁危睁开眼,忽然气势汹汹地把生神按倒在地。
他十指提起碍事的裙摆,学着帘上的人影,跪坐了下去。
乌发如云,垂落腰骨,浅色纱裙下,线条漂亮而有力的两双腿分开跪在明如晦身侧,由于是膝盖着地,脚趾紧绷时带动瘦长的筋骨,绷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小布偶”面无表情:“我生气了。”
明如晦哄小猫似的捏了捏他的后颈,问:“为什么生气?”
郁危开始翻旧账:“你在木家的时候,为什么不阻止我进入你的识海?”
“你会听我的话吗?”明如晦唇角带点笑,“你当时又不喜欢我。”
郁危一梗——不喜欢,但是屡次三番“调戏”自己的师尊。
他随即别开眼,低声道:“说不定会听呢。”
也是这一瞬,他视线忽地扫到了掩在梳妆台下黑暗处的一样东西。
是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好久不见大家!
第98章 看到你了
那双眼睛藏在梳妆台底下的黑暗里,寻常人看不出端倪,只有从特定的位置、特定的角度才能发现。
郁危顿了顿,随即倾下身去,伸手探向桌底,绷直的手指堪堪碰到了那样东西,随即用力将它扯了出来。
是一只人偶。
人偶似乎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身上落满了灰尘,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发亮。郁危将上面的灰擦了擦,发现它身上也穿着一条小裙子,看上去也是小女孩的手艺。
他表情有些微妙,把东西递给明如晦,后者抓在手里,垂眸看了两眼,哦了声说:“看来她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的娘亲大半夜不睡觉、偷偷跑来和人私会吗?郁危瘫着脸。
这母女俩的关系他还没有弄清楚,难以想象那小女孩知道了这些事后心里想的是什么。至于这东西是不小心掉在这里的,还是故意放在这的,他敛眉思索了片刻,忽然看见人偶的眼睛活人似的动了动,骨碌碌转了一圈,不再看向纱帘的方向,反而迎面直直地与他对上了眼。
它在看。
神魂是肉眼看不见的,但它一定察觉到了屋里有其他的东西,而后渐渐地,嘴角咧开一抹笑容。
笑容越来越大,诡异瘆人的凝视中,郁危神色冷淡,在它脑后摸索片刻,很快摸到了一样坚硬的物什,干脆利落地拔了出来!
一枚带血的黑色骨钉破开人偶的布料,上面殷红的血珠有几滴飞溅到了他脸上。郁危眼睫一抖,再去看那只人偶,对方仿佛刹那间被抽去了生机,笑容凝固在脸上,原本格外逼真的一双眼睛也黯淡下去了。
人偶被扔回了原地,他拿着那枚骨钉,上上下下摸了一遍,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如晦安静地看着他的眉眼,抬起手,动作细腻地将血用指腹拭去了。他语气缓和:“可以让死物活过来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人偶中有,小女孩的娘亲头颅中也有。
郁危问:“长生村的人是用这枚骨钉永生的吗?”
明如晦凝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不过下一秒,纱帘里蓦然响起一声尖叫。两人对视一眼,郁危将骨钉收好,拉着他一齐躲进了暗处。紧接着,女人披着匆匆抓起的外衣,掀开纱帘,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她的姿势很奇怪,似乎每迈一步都格外吃力。郁危瞥见她裸露出来的手臂,无意中发现上面正刻着“覃约”两个字——这是棺材里木牌上提到的名字。
未来得及细想,只见原本光滑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满皱纹、斑点,飞快衰老。女人踉跄着抓起角落里的篮子,但手上却失了力气,里面的蜡烛瞬间滚落一地。她强忍着痛苦,把蜡烛一根根捡起来,哆嗦着点燃。
“怎么这么快……”她跪倒在地上,声音逐渐变得喑哑难听,“我明明刚喂过它……”
烛火忽地一倒,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整张脸转眼由红润变得消瘦不堪。
与此同时,郁危觉得右手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眼睫因为疼痛而不受控制地一颤,随即略微低下眸,看见右手小指上的皮肉已经消失不见,苍白嶙峋的骨头突兀地支出来,看上去有些吓人。
郁危听见女人神经质一般喃喃道:“肉……我需要肉。”
但是这里显然没有她要找的东西。下一刻,一直无头苍蝇般乱摸的女人目光突然一定,凝在了梳妆台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起妆奁里的银刀,毫不犹豫地在腿上割下了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一线血光——
女人惨叫着拔出头颅内的骨钉,喘着气,将尾端锋利的骨刺向自己的血肉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