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105)
然后他看见郁危手指动了动,在婚书上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谢无相莫名觉得不对,终于低着眼认真看向婚书的内容,在最底下看见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听见郁危云淡风轻道:“没事,觉得合适,给你报了门婚事。”
谢无相:“……”
【作者有话说】
歪歪小猫:我会给你找点麻烦,但不会很麻烦。
第74章 去成个亲
婚书是大红的底色,烫金的细楷,熨帖的花纹很有质感,最底下签的三字大名也很丑。
除了还在昏迷、偶尔会醒过来几次的邵挽,其余几人躲在临时落脚的客栈里,围在八仙桌前面面相觑。
婚书正对孟白,他抓起来一目十行,清了清嗓子念道:“一者,白发飘飘,风韵犹存。二者,气质若仙,宛如仙子下凡……你别说,这乔公子想得还挺美的,他以为他能娶昆仑山主吗?”
他乐呵呵地说完,还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这么幽默的事,郁危竟然完全没有被逗笑,只是微微撩起了眼皮,实在非常能忍。唯有谢无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看得孟白有些莫名其妙。
他摸了摸鼻子,低头继续念,结果越看越觉得不对,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最后憋出来一句:“真是昆仑山主啊?这个什么乔公子……他肖想的是生神?!”
陆玄一在一旁补充道:“我特意出去问了问,这个姓乔的数年来的确对仙君深信不疑、痴迷不减。他几百年来一直不肯去投胎,赖在鬼界,就是想见仙君一面,只是每次都没见成。”
孟白哦了一声:“那不跟你差不多吗?”
陆玄一闻言大怒,咬牙切齿道:“我痴迷的是符术,他痴迷的是人,一点都不一样好吗?”
既然如此,会下这样要求古怪的婚书,也不难理解了。陆玄一捧着婚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瞄到最下面,随口奇道:“这里怎么还有个鬼画符?”
谢无相嗯了一声,说:“那是我的名字。”
“噢噢。”陆玄一点头,看着那几个小乌龟图案一样的字,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愕然抬头,“你的名字为什么在这上面?!”
他和孟白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直白到有些冒犯,谢无相却并不生气,偏头看向身边装哑巴一言不发的人,笑着说:“那要问一下罪魁祸首了。”
“……”郁危终于抬起脸,分给陆玄一一个正眼,语气不好地开口,“哪里像鬼画符,你不识字吗。”
不等陆玄一喊冤,他又冷静道:“嗯,我替谢无相报了乔公子的婚事。”
倒吸一口冷气,孟白义愤填膺道:“谢仙长待我们不薄,我们怎么能把他卖了送入虎口?”
“我要去鬼界的轮回司,只有鬼界大婚时才有去那里的路。”郁危凉凉地看着他,“不写他名字,那我写你名字?”
孟白:“……不要。”
不可否认在婚书上写谢无相的名字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更多也是一时冲动,因为生气,因为不开心,所以想给对方找点麻烦。冷静下来有点后悔,郁危垂下眸,反省了一下,觉得的确不应该替对方做决定。
但是轮回司无论如何是要去的,这亲也是必须要成的。他没有多想,扭头看谢无相,干巴巴道:“你不想的话,可以改成我去。”
“……”
谢无相问:“去什么?”
郁危道:“去成亲。”
“哦,那不行。”谢无相道,“还是我去吧。”
孟白:“……谢仙长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没有,我自愿的。”谢无相态度温和良好地回答,顺便看了郁危一眼。他眼底还含着随心所欲、任君差遣的随和笑意,意有所指地含蓄道:“只是走一下成亲的形式而已,应该不会对我置之不顾吧?”
郁危的心思被他猜中,表情变得很臭,凉声道:“你自己又不是脱不了身。”
这样说有种用完就扔的嫌疑,孟白和陆玄一看他的眼神愈发像在看冷血无情的大魔王,偏偏谢无相还是一副很配合的样子,没有丝毫被利用的自觉:“嗯,所以你会管我吗?”
他的神情,声音,都太过柔和,似乎就算郁危回答不,就算真的答应下来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又被不管不顾,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怎么还有上赶着被人利用的?孟白和陆玄一对视,不解。
郁危的回答也没让他俩失望:“不管。”
“到时候我才顾不上你。”他冷酷道,“所以你想好。”
谢无相盯着他的嘴唇,似乎在思考对方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文字,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轻笑道:“那好吧。”
陆玄一忍不住插嘴:“就算让谢兄去,他也不符合要求啊!怎么才能过鬼媒婆那一关?”
郁危不咸不淡道:“可以化妆易容。”
陆玄一立刻反驳:“怎么化?难道你知道仙君长什么样子?怎么可能!”
他长什么样子我闭眼都能画出来了。郁危冷冷地、蛮不讲理地道:“我说能化就能化。孟白,把他给我拉出去,吵死了。”
孟白得令,死命把扒住桌子腿的陆玄一往门外拖,后者边挣扎边大喊:“你这是以下犯上、冒犯神灵!仙君会生气的!啊啊啊不行,画丑了我要跟你没完——”
砰!
一阵风刮过,门被关得严严实实,聒噪的房间里瞬间清净下来。郁危回过头,蹙着的眉还没松开,正好被谢无相看个正着。
后者坐在桌边,自下而上地看他,语带笑意地问:“你想怎么易容?”
直到现在,这人还是没有要露出真面目的意思。郁危眯起眼,冷笑一声,也陪他演戏:“给你染头发,再把脸改一改。”
谢无相哦了一声:“头发可以,脸可不可以不动?”
“不行,”郁危毫不留情,冷漠地盯着他,“你太丑了。”
“……”
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说丑,谢无相有些微妙地停顿了片刻,唇边的弧度变得平缓了一些。就当郁危以为他终于忍受不了的时候,他竟然又嗯了一声,很好脾气地说:“好,都随你。”
郁危:“……”
见他停在原地没反应,谢无相又开口,委婉道:“易容的话,你是不是要离我近点,歪歪?”
郁危回过神,不冷不热地嗯一声,走过去。
鬼界的女子和凡间的一样痴迷妆容,他让孟白拿陆玄一的钱临时去鬼市买的胭脂水粉,现在正好派上用场。郁危抬手在谢无相脸上摸了半天,与神识一同确认了他眉眼的位置,于是说:“你闭眼。”
眼睫扫过掌心几次,有些痒,然后谢无相听话地闭上了眼。
郁危浑身的不自在这才少了许多,他凝神,靠得很近,去描对方的眉,动作熟练,竟然看不出一点生疏的样子。
这很奇怪,因为在昆仑山的时候,郁危分明还不会画画,更没接触过这些女子常用的粉黛。
冰凉的指腹按在他的脸上,渐渐被染上温度。谢无相轻轻地磨蹭了一下掌心,忽然问:“怎么学的这些?”
他一开口差点画歪。郁危专心致志的状态被迫打断,空闲的那只手径直捂住了他的嘴唇,不高兴道:“你别说话。”
他垂着眼,等一笔笔细致地将眉眼的妆容画完,得以放松时,才不咸不淡地回答:“自己学的。不想被有些人认出来,所以经常需要换一副面孔生活。”
他答得很简单,谢无相却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有些人”、“换一副面孔”是什么意思。
是在被十二仙府追杀的时候,不得不易容的时候。
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会变得这么熟悉。谢无相眸光微微偏移,落在郁危伤痕累累的手指上,那是小时候经常被他牵在手心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