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49)
从前也有这样的状况,症状也不过是烦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恢复正常。郁危没在意,缓慢平复了体内乱窜的灵流。
他视线错开一点,直白地盯住谢无相颈边,那里洇着一团干涸的血迹。
不知为何,他莫名其妙很在意,问:“谁干的?”
谢无相很配合,指了一下远处不省人事的徐容:“人已经被你打晕过去了。”
原本还担心灵力不稳自己下手太重,现在又觉得打轻了。郁危皱着眉看了地上的家伙一眼,又干巴巴地问:“他为什么伤你?”
“意见不合。”谢无相道,“他说,人比鬼好,鬼最丑恶。我说,鬼比人好,我认识的鬼向来嘴硬心软,最招人喜欢。于是就打起来了。”
“……”
郁危不知是信了没有,颇为古怪地看了眼他。谢无相很有定力地任他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话题:“所以为什么跑出来了?”
一提起这个,郁危心情就不太好,盯着谢无相先前抱人的那只手臂,想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下一秒淡淡回答道:“我刚醒,想见你不行吗?”
“……”
邵挽孟白愕然抬头。
谢无相显然也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摸了摸他的额头。
看着一旁当场石化的两人,郁危回过味来,沉默半晌,少见地迷茫着问:“我刚刚说什么了?”
没发烧。谢无相收回手,神色微妙地看着他:“没什么,我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冷冰冰地说想我。”
郁危:“……”
他神情鲜少地变得有点呆,脱口就想说“怎么可能”,然而唇舌却不受控地动了起来,出口就变成了:“梦里也想了。”
言语清晰,字字分明,无可抵赖。
“……”
谢无相忍俊不禁,开始笑。
他无视了郁危凶巴巴的眼神,唇角勾着,饶有兴趣地问:“嗯……想我什么了?”
一连两次不受控制,郁危黑着脸,冷邦邦的神色几乎要崩裂。他艰难地将冒到嘴边的心里话压了回去,咬着牙倔强地蹦出四个字:“……想你个鬼。”
终于挽回了一些面子,郁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嘴巴却再度不听指挥地动起来。他只来得及捂住嘴,然而那脑中一闪而过、向来都压在心底的念头,却再也躲闪不及,被毫无征兆地诉诸于口:“明明我也很久没被抱了。”
声音透过指缝,有些含糊地、闷闷地传了出来。
“……”
狼藉的秘境里一片死寂。
郁危闭上嘴,第一次感受到心如死灰的滋味,决定从此再也不开口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中了只能说真话的buff(乐
第35章 会不开心
笃笃笃。
敲门三下,正在院里踱步的掌柜立时浑身一凛,慌忙扑到门前,未等门开,便哭丧着脸道:“高人!高人饶命!楼上那位一不留神就跑了出来,把我们打晕,人不见了——”
最后一字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掌柜瞪大了眼看着门后的人,表情活像见了鬼。
郁危裹了一件宽大的披风,遮掩住了脖颈和双手,一言不发,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谢无相站在他身侧,帮他将兜帽戴好,闻言侧目微笑道:“没事,他是去找我。可能是着急了点,下手失了轻重,希望你不要介意。”
掌柜头顶一个肿起的大包,被他这么一说,愣是没能讨到半点好处,哑口无言只好连道“没事就好”。他一顿,又忐忑地问起了另一件要命的事:“那秋娘,她……”
“她不会再来了。”谢无相道,“你们可以放心。”
心里的巨石总算落了地,掌柜脸上终于露出点笑,还没等开口道谢,却听对方又不紧不慢道:“不过,这么多年来,她的尸体埋在了何处,当年投井时又发生了什么,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掌柜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尸身?”
“没错。无论你知道什么,麻烦告诉我。”谢无相礼貌依旧,几乎是和风细雨地威胁道,“不然这件事处理不妥,我不保证未来的哪天,她会不会突然回来找人。”
想到那副场景,掌柜脸皮都颤了颤,慌忙道:“我帮你找!只要高人能让她消停下来,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谢无相道:“不需要你觅死觅活,你只要告诉我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就好。”
闻言,掌柜紧张的神色总算放松了些许,拧着眉沉思了许久,苦恼道:“说起徐容……那孩子当年究竟是怎么消失的,还真没有人知道。村里人都觉得蹊跷,你说一个活人,怎么就悄无声息,在全村人的眼皮底下没了呢?河里捞了,狼窝也找了,都没有人影……”
“徐容是秋娘的心头肉,可惜这孩子天生不足,自娘胎里就落下了病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医馆和仙府都去求过了,都说他活不过七岁。他又聪颖,尤其早慧,心思重,格外懂事,家中开支都是秋娘一人担着,他便在家劈柴生火,本来日子也勉强过得下去。”
“奈何徐容将满七岁那年,又生了场大病,秋娘四处寻医,却被无耻之徒骗去了钱财,心血全部白费,她也一病不起,确实苦命啊。”掌柜摇摇头,叹息道,“再后来,徐容就失踪了。”
“你还知道其他的什么吗?”谢无相温声打断他。
掌柜愣了一下,绞尽脑汁道:“对,还有,但那是容儿失踪后的事了。秋娘还活着的时候,一直发疯了似的找孩子,有一年却消停了。后来村里才知道,她竟然跑出了村子,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求符。从那里回来后,她整日神情恍惚,没过多久,就投井自尽了。尸身收敛后,就葬在山后的一处坟地里。”
谢无相问:“她去了什么地方?”
“好像是叫……”他的神情令掌柜不敢怠慢,张了张口,终于吐出三个字来,“长生村。”
-
上楼梯时郁危走在后面,兜帽帽沿微微垂下,扫在眼下,痒痒的。
这一路走得格外严阵以待。他这次长了记性,抿着唇装哑巴,生怕再条件反射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无论旁人问什么,都只十足高冷地点头或是摇头,剩下的全靠邵挽和孟白意会,绝不肯多说一个字。
谢无相有时会帮着翻译几句,把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面不改色从一个简单的动作中理解出那么多含义的。
等到了房间门口,孟白立刻很有眼力地拽住了邵挽,正色道:“谢仙长,那我俩也回屋了,你们好好休息!”
邵挽也道:“师哥晚安!”
郁危点点头,又格外看了眼孟白。后者一头雾水,虚心望向谢无相。
谢无相神色如常,道:“他说,谢谢你帮忙,问你脸还疼吗。”
孟白:“……不疼了。”
谢无相笑了一下,侧过脸,格外善解人意地对身旁的人重复了一遍:“他说不疼了。”
郁危面无表情抬起眼,眼底明晃晃写着“我又不聋”四个大字。
他们两人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送回了邵挽两人,还有一段距离要走。途经一排黑着灯的房间,月色溶进了影里,只能听闻静谧的树叶沙沙声。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谢无相边走边开口,语带笑意,“还不肯说话么歪歪。”
郁危没有立刻回应。
他盯着谢无相的衣袂,默默跟着走了几步,终于低声开口:“我有问题。”
前面的人“嗯?”了一声,并没有停下。
“为什么要骗掌柜?”郁危问。
谢无相应该是笑了一声,说:“哪有骗。”
“根本没有什么秋娘,只是那个叫徐容的人在装神弄鬼,而且他也被我打趴下了。”郁危轻轻歪了下头,真心实意地疑惑,“你为什么要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