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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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最近两天更新字数会少一点 要准备入v啦 后面会献上肥章(捧心❤
第24章 记忆碎片
祠堂里静得针落可闻。
木朔闭上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打着颤,稍许,一颗浑浊的眼泪顺着脸颊打到地上。
郁危的眼睫跟着轻眨了一下。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脑中生根发芽,挥之不去。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猜,他压抑着语气中的情绪,平淡地陈述道:“所以,那个人和我长着一样的脸。”
木朔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一笔一划地写:“你们看起来太像了。”
简直……像是共用了同一张脸。
皮肉骨相分明如出一辙,但却仿佛有两个不同的灵魂。就好像出现在孟家的那个人绝不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村子冒危险,有些事,眼前的人也永远不会做。
除了样貌,他在对方身上看不到任何相同的影子。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放到从前他绝对不会相信,现在却无比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
郁危似乎消化了一下他的回答,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木朔发着呆,回想了很久,似乎觉得这一切恍若隔世,片刻后,才写:“十天前。”
那之后,他变成了跛脚的哑巴,装疯扮傻,试图从那间囚笼中逃出来。
这一次,他成功了,如愿以偿回到了梦过数十年的家乡。但这片阔别已久的故土上,已经没有人认得他了。
真的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模模糊糊地闪过,紧接着,却看见身前的人朝他伸出手,问:“他的手上有伤吗?”
不知看到了什么,木朔愣了一下,忽然支起身,疲惫的面孔上流露出认真的神色。他乘着微弱的亮光看了许久,表情缓慢地变了,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难以置信,半晌,哆嗦着摇了摇头。
郁危蹙了下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先前他带着手套,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现在没有了遮挡,便能看见失去血色的手掌上遍布伤痕,长长短短深深浅浅,如同刀刃留下的割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伤口边缘却还泛着淡红色。
见此,木朔用力地摇了摇头,颤着手写:“没有。”
心里基本已经有了答案。郁危移开目光,淡淡道:“我知道了。”
邵挽也是第一次见他手上的伤,听得一愣一愣:“师哥,这是你失忆前留下的伤口吗?”
郁危站起身:“算是吧。”
那些割痕密密麻麻,有些甚至深得可以见骨,难怪要用东西来遮掩。邵挽很忧心地问:“痛不痛哇?”
“早没感觉了。”郁危道。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遍布伤口的两只手。细密的伤痕暴露在视线中,深浅不一彼此交错,不算狰狞,但还是触目惊心。
骨肉支离,残破又丑陋,比鬼还像鬼。可能生前的自己也觉得难看,所以才用手套遮住了。
他有些嘲讽地勾了下唇,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反反复复,试图确认什么。
这是他身死那日留下的伤。
人死后,肉体或许可以修复,魂体却会一直带着死前的伤痕,日日夜夜,直到轮回。
不会有第二种答案。
有人在他死后,占据了他的身体。
冷静的思绪此刻却混乱无比,一种难言的愤怒与恶心搅在一起,剧烈的反胃感令郁危头脑中一片空白,忽然弯下腰去。
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突如其来,带着数不清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记不清是哪一天了。似乎是在自己死前。
他半跪在地上,斑驳淋漓的血迹顺着下颌,一颗颗坠落,沉重地砸进雪里,顷刻染红了大片。
手上沾满血和泥土,变得很脏,无意识地绞紧,紧攥着同样脏兮兮的什么,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但他忘记了。
黑暗中只剩血液滴答,他莫名想到澹雪小筑外的竹笕流水,也是滴滴答答。越来越慢,到最后会停下,变得安静至极。
油尽灯枯,灵台枯竭,神识也被斩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前面有人。
他从未如此想要杀死一个人。但他的手指都折断了,痛过之后就是麻木,连抬起手都做不到。
那个人说,昆仑锁山,白玉京最后一盏灯烛要灭了。
还说,你要送的药草,也没用了。
濒死前的空洞与虚无让他难以思考这些话的含义,只是在听见某个名字时无意识动了动手指,怔怔地、无动于衷地流下一滴泪来。
“你死后,我会取代你。”他听见那道声音淡然地说,“我不会再被你骗一次。”
“郁危,你只有死了才会听话……才能成为我最完美的人偶。”
……
仿佛遭了一记重锤,郁危蓦地收紧手指,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反手,紧紧抓住身前的手臂,无意识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对方只是回握住了他的手,依旧温和而有力。郁危额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冷汗,他借力撑起身体,摇晃的视野里是一抹明亮的炁。
“谢无相,”他怔怔道,“我记起来一些事情。”
对方嗯了一声,低声问:“什么样的事情?”
郁危张了张口,有一瞬间,坦白的话甚至到了嘴边,下一秒,又僵在了原地。
静了一静,他才说:“……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
话题僵硬地终止在这里。郁危猜想自己的脸上的表情必定不会好看,闭了闭眼,很快便恢复如常。
不想再被看出端倪,从方才的状态中冷静下来后,他便松开手站直了身体,刻意别开了脸:“我想自己待会。你可以帮我带他们出去吗?”
说完,他又用疏远的语气,补充道:“谢谢。”
没有问他一开始想说什么,也没追问他要留下来做什么。谢无相依旧看着他,半晌,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意:“不用这么客气。”
“……”
分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回答,但郁危听见的却是另一道声音,不知疲倦地响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地问——
郁危,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生气?
他用力闭了下眼,但那声音还在,无孔不入地渗进耳膜——
为什么刚刚会想要坦白?
他垂下眼,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但遍寻无果。
郁危停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邵挽跑过来,对谢无相说了什么。
接着,谢无相朝邵挽笑了笑,脾气很好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符纸,垂眸沉思片刻,便抬手写下了一个并不复杂的符文。
是照明符,祠堂里瞬间亮堂起来,邵挽高兴地跳了一下。
一众戾气横生凶神恶煞的鬼魂中,很难得见到这样傻乎乎的小鬼。谢无相唇边也有被逗笑的浅淡笑容。在郁危望着发呆的时候,他忽然若有所觉地往这边看过来,把前者抓了个正着。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隔着一线光暗的交界。谢无相问:“怎么了?发这么久的呆。”
郁危的视线定在他的唇角,片刻后收回,道:“没事。”
他转过身,往供台边走去。孟凛还伏在一旁的地面上,苟延残喘满口鲜血的样子看上去比他更像一只厉鬼。
孟白一直守在他身前,看见郁危走过来,便自觉地让开了位置。
忍了忍,他还是问:“你要杀了他吗?”
郁危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道:“不想脏了手。”
他连看都懒得再看孟凛一眼,孟白在他身后,憋红了脸,忽地喊道:“对不起!”
郁危终于有了反应,脚步顿了下。他侧过身,冷淡道:“这句话留着出去再说。”
“我想自己待着。”郁危有些厌倦地开口,“你们都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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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三千院内倚在树下的人轻笑了一声,“又掉了一根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