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97)
司空摸到薛记的后院,发现后院的门也是虚掩着的,从外面看像是上了门栓,但伸手一推就开了。
一眼看过去,司空只觉得后院修建得颇为开阔,还种了些花花草草,院角开了一眼水井,井边还摆着水桶等物。
院中铺着青石板,干干净净的,没有脚印,也没有什么可疑的杂物。
院门一侧就是门房,司空从进门就没听见门房里有什么动静,启开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就见床铺上一个留着短须的黑胖子正拥被熟睡。
司空心想,这应该就是薛记留下来值班的护院了。
他刚要轻手轻脚的将窗户阖上,心中忽然生出警觉来。他阖上窗,快步走到房门处伸手一推,房门应手而开。
司空就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儿预感没有错,这人应该已经死了。
第79章 椅子
门房里的护院四十上下的年纪,圆胖的一张脸,须发浓密,半张脸上都是泛青的胡子茬。肩膀宽厚,手臂也比一般人更粗壮些。
如果他还活着,会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龙精虎猛的壮汉子。
然而此刻,他无知无觉地躺在床铺上,脑袋歪向一边,面容恬静的仿佛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里。
司空轻轻叹了口气。
想来行凶之人的身手是很不错的。这护院既然是习武之人,想来耳目要比常人更为聪敏,但他却硬是没有察觉有人进了门房。
而这凶手不但身手了得,为人想来也是极为狂妄的,他本可以用不同的方式结果这位护院,但他偏偏用了与杀害春娘子等人同样的手法,好像生怕不知道行凶的是同一个人似的。
在司空看来,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了。
似乎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有这样狂妄冷血的罪犯。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将杀戮当成了向全社会宣战的方式,而另一些人,则将收割别人性命的过程,视为一种扭曲的享受。
这个凶手,又会是哪一种?
司空阖上门,沿着院中的石板路谨慎地朝着前院的方向前进。
石板路上干干净净,看得出是经常有人清扫的,小路两旁是干硬的土路,残留着一簇一簇的干草茎,墙角背阴处还有积雪未化。
院子两旁的厢房都落了锁,司空一间间看过去,见房中只有家具,被褥细软之物都被人收走了,确实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后院与前院相通的堂屋里家具摆设都在,多宝阁上有瓷瓶等摆设,进门处还立着一架颇有意境的山水屏风。这些家什应该是马家铺子的原有之物,大概是懒得再搬来搬去,索性一起卖给了新主家。
从堂屋另一侧的雕花门走出去,就见中间一座精巧的小庭院,庭院另一边就是前街店铺的后门了。
司空觉得这样的布局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之前他们顺着青水庵的地道走到了山下的“德记”杂货铺,那家铺子也是类似的结构,前后院之间有一处招待熟客的堂屋,布置的也颇为讲究。
店铺的后门半开着,司空站在门边朝里张望,见空空荡荡的几间大屋,连个多余的货架都没有。
大门外就是安平大街,熙熙攘攘的声音隔着几扇关上的门窗也依然清晰地传了进来。
司空四下打量,觉得马家铺子从外面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内里却是十分宽敞的,而且房屋的柱子、房梁都是上好的木材,用料敦实,做工也颇为考究。
看来马家在这里开得起铺子的时候,已经颇有一些家底了。
凶手就是顺着后院进来,或许事成之后又顺着原路退走了。
当然也有可能凶手直接混入了人潮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安平街。
司空想象自己是那位凶手,他挑开了后门的门栓,或者趁着天色未明,悄悄跃过院墙潜入了后院,然后发现门房里还有一个碍眼的护院,于是先解决了他,再慢条斯理的顺着院中的石板路一路走到了前院。
他像他一样,穿过前面的小庭院,见店铺里空空荡荡,并没有歇脚的地方,而且这里距离街道太近了,万一要是有淘气的孩子扒开窗纸朝里张望,说不定会看见他。
司空顺着楼梯慢慢走上二楼。
临街商铺,多是二三层楼,这家商铺是上下两层的结构。房中摆设的货柜等物都已搬走,显得空荡荡的。
临街的几扇窗户都是阖上的,司空一一检查过去,并没有发现有破损的地方。
司空觉得凶手站在这里观望的可能性不太大。二楼视角虽然更好一些,但到底不大便于动手,他毕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从二楼上跳下来。
而且这里也不是一个合适的等待的地方。
司空想了想,觉得他或许会退回去,到前后院之间的堂屋里坐一坐,耐心的等待一会儿。
司空顺着原路回到了堂屋之中。
他绕过屏风,想象着自己要在这里消磨掉一些多余的时间,他打量堂屋里的摆设,山水屏风和桌椅都是老榆木做的,木料普普通通,样式也是普普通通的,十分符合一个纸画铺子的低调风格,以及内里暗藏的书香气。
多宝阁上摆着一整套瓷瓶,质地莹白,上面用蓝色的釉料绘着精巧的房舍,一位妙龄女子倚窗而坐,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女子容颜娇美,衣饰亦是华贵,只是皱着眉头,满面愁容。
窗外是假山和一簇芭蕉,两个彪形大汉站在台阶下,比比划划的,好像要表达什么。在他们面前,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张开手臂,似乎有阻拦之意。
绘制这套瓷瓶的画师手艺极为出色,将人物的姿势、神态都绘制得极为传神。妙龄女子的哀愁、丫鬟与婆子的惊慌、愤怒,以及彪形大汉的蛮横都表现的淋漓尽致。而小婴儿则画得白白胖胖,脸上带着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婴儿的无忧无虑与周围成年人脸上的复杂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令人一眼看过去,就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探寻的欲望。
这是一副非常有故事感的画面,
司空觉得马家掌柜的品味还是挺独特的,因为这时代的瓷器除了烧制的技巧,还追捧一种风花雪月的美感。像这种仿佛讲故事的风格,市面上并不常见。
司空绕过多宝阁,朝着圆桌的方向走去,然后他注意到其中一张椅子的角度似乎与其他的不大一样。其余的椅子都是推进了桌子下面,唯有这一张椅子,角度微微倾斜。
司空抬起手比划了一会儿,感觉这样的角度像是一个人起身之后,随手推回去造成的。
司空心里就生出了一点儿小小的兴奋,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些接近了那个神出鬼没的凶手。
但除此之外,这座堂屋里再没有其余的线索了。
凶手或许摸过桌子,摸过椅背,但对这个时代所能够利用的勘验技术来说,这样的线索都是毫无用处的。
充其量只能让他对凶手的性格做出一二猜测:这应该是一个非常从容的人,他不慌不忙,闲庭散步一般,对他即将要做的事,有着无以伦比的强大的自信。
司空再一次回到了前院,他推开店铺的后门,一步一步走进了空荡荡的店铺之中。
他将一楼的窗户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店铺的窗户都是阖上的,但有几扇窗户上的窗纸有破开的缝隙,从外面往里看,估计看不到什么,但要从屋里往外看,角度合适的话,还是能看到街面上的动静的。
尤其顺着靠近窗边的两道裂缝往外看,罗松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候,是完全可以看到的。
与二楼相比,一楼的这个角度不但利于观察,而且更便于采取行动。
门外传来男人的说话声,中年男人的声音不大客气的问道:“你说你是官差,我还说我是官差呢。我进我自家的铺子,还要官差同意不成?”
罗松的声音带着几分凶意,“我说了不许进!”
那男人不乐意了,“就算你是公差,你也不能不讲理啊!”
罗松怒道:“讲不讲理你也给爷老实呆着!”
那男人身旁似乎还有其他人,听到这里,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司空知道罗松性子有些急,但并不擅长跟别人讲道理。他连忙走过去,拉开了店铺的两扇门,就见罗松颇有些狼狈地站在门外,台阶下围了四五个壮汉,这些人都穿着一样的灰布短衫,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