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180)
他已经猜到了凤随的计划,虽然有些疯狂,但筹划得宜,未必就没有胜算。
白潜也很快反应过来凤随话里的意思,他有些兴奋的说:“这件事,最好提前告诉老公爷和大郎君。有他们协助,事情才好做的周全。”
他说的是凤随的父亲,凤家军的领头人虞国公凤云鹤和他的长子凤锦。
凤随点头,“咱们收到的消息,父亲和大哥也都收到了。他们应该会派人到白沟来接应我们,到时候见了面,再细说。”
罗松看了一会儿地图,抬起头有些犹豫的问凤随,“咱们距离白沟还老远呢,大人为什么要告诉钟大人和那个姓胡的?”
凤随摇了摇头说:“这两个人……钟饶自有城府,不会做什么危及前途之事。胡松也只是蠢了点儿,但要说他有异心,那倒也不至于。但他与韩云生走得太近了,韩云生这个人,我是不大信得过的。”
司空与他対视一眼,心想怪不得他们刚才开会,连张世良也没有请。
“韩云生的护卫经常会离开车队,有时说是去打猎,但动辄二三十人一起行动,这里头若是夹杂几个生面孔回来,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这一点,司空也听他师父说起过。
李骞自称是一个惜命的人,生活中所有的异相都会引起他的警觉。就在司空某一天去帮他按摩腿脚的时候,他拎着司空的耳朵小声说起了韩云生的事。
“出发的时候,他的车队不到两百人,但这些天总有人出来进去的,我让小鱼留意数了一下,觉得他那车队的人要比刚上路的时候多……你跟凤大人说一声。”
司空之前対这些商队的人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人家也只是名义上跟着朝廷的车队。但听了李骞的提醒,司空才觉得如果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商队的头上,那可真是防不胜防了。
因为商队不归他们管,却又紧跟在他们身后,対他们的动向,包括夜晚的防守、巡逻换班等等情况,稍加留意便可以知道的清清楚楚。
凤随说道:“我已经対他有了疑心,若是不找个机会敲打敲打胡松,以他跟韩云生的亲近,说不好真会被他套去什么消息。正好也给钟饶提个醒,让他対自己的手下严加约束。”
为将者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自己带出来的兵,总要原原本本地带回去。所以站在钟饶的角度,他也绝対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卷进什么麻烦里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胡松借口钟饶让他练兵,果然很少再去后方的商队里跟韩云生见面。而钟饶也対手下的人约束更为严格。
胡松虽然还经常能见到张世良,但有了凤随的提醒,他也不敢多话了,生怕韩云生闹出什么事儿来,让他也受到牵连。
一来二去的,看上去倒是跟张世良疏远了一些。
钟饶原本就是通过胡松来跟张世良联系,胡松一怂,钟饶也消停了。他是比胡松还要有城府的人,自然听得懂凤随的提醒。
于是在司空等人看来,他们的队伍终于有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喜人气象。
三月底,一行人到达白沟。
这个地方,数年之前还是宋辽两国的边境,也曾是两国交割岁币、开办榷场进行商贸活动的地方。如今,白沟河以北,涿州辖下的新城和河道以南三十里的雄州,仍然是宋辽混居之地。
当初辽人战败退走的时候,凤家军并没有将城中的辽人平民尽数驱赶,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代,甚至三代,早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家乡。
対他们来说,到底是辽人治理还是汉人治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在这里继续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但这件事,対于朝堂上的一些人来说,也成为了凤家军的把柄:対待辽人如此宽宥,凤家莫不是想邀买人心?
虞国公凤云鹤曾上表陈情,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此,关于该不该驱逐辽人的话题才算告一段落。
其实大家都知道宋辽交界之地地广人稀,如果收回的只是一座座空城,没有从事生产的百姓,要来何用呢?
但无论是凤家军,还是対凤家军心怀不满的朝臣,彼此心中都有怨气。会爆发争吵是正常的,争吵的话题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対凤家军来说,他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身后却有这么多拖后腿的同胞。
対那些朝臣来说,他们只想哄住这些辽国人,别让他们南下。哪怕花点儿钱,给点儿东西都没有关系。凤家军的所作所为,危及到了他们的安稳生活。
于是,双方都清楚彼此的怨气并不是真正得到了解决,它只是不得不沉寂下去。一旦给它一个缺口,它会以更大的威力爆发出来。
第143章 我只是遗憾
几年前的白沟,还是非常热闹的一个地方。
城外的榷场汇聚了辽国各部落的商人,他们赶着车马,带着皮毛和药材赶来换取汉人的布匹和茶叶。城中的商铺鳞次栉比,有汉人开的,也有辽人或者远道而来的高丽商人在这里开店做生意。
包括大宋的商人海贸带回来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商品,在这里也能见得的。
但现在,这种繁荣的景象都不见了。榷场早已关闭,不再有外域的商人来这里赶集,整个镇子都显得萧条了很多。
司空陪着李骞在街市上走了走,挑了几张上好的毛皮。北地一入冬就天寒地冻,毛皮比别处的都要厚实柔软,而且跟京城的物价相比,这里可以说非常便宜了。
毛皮店的老板娘是一个年龄在四十来岁,明显有着两国血统的中年妇女,性情十分爽朗。她一边手脚麻利的帮着客人将选好的毛皮收在一起,一边跟他们闲聊,“你们来的是时候,这些毛皮都是以前做买卖的时候留下来不舍得卖的。”
司空听笑了,做生意的人总会说这样的话,好像客人从他们这里占了大便宜似的。
“那怎么现在舍得卖了?”他笑着问老板娘。
老板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小年轻,你以前来过我们这里没有?以前生意好做得很,还有海上的商人来我们这里做买卖呢。现在不行啦,榷场也关了,再往北的涿州、燕州都有军队守着,北边的商人们不好过来,生意不好做。这些镇店的宝贝留着也没用,只能拿出来贱卖。”
司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怕的就是不但朝堂上有人针对凤家军,民间的百姓也对他们心存不满。
李骞在旁边笑了笑说:“那我多付给你一点儿银钱,省得你说我们占你便宜。”
他生得白净儒雅,风度翩翩,那老板娘就多看了他两眼,笑着说:“多付银钱也不必了,我们这里生意虽然不好做了,但也不是没得做。南来北往的行商总还是有的。再说官府还发放种子农具,号召大家去开荒呢。”
司空精神一振。
就听老板娘说:“说起来也是各有利弊。以前来这里的人都是做买卖来的,辽人也多,他们走到哪里都带着刀,惹了事,官府的人也不敢管。真要惹到了辽人的贵族,那死了也是白死。”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我们想挣几个养家糊口的钱,都得夹着尾巴忍气吞声。官府的人也不敢惹那些大爷啊。真是睡觉都得多上两支门栓!我们这条街,把头的那户人家,有一次就被一伙儿喝醉酒的辽人给点火烧了,店里的人差点儿没跑出来,他们就站在街上哈哈笑……这些天杀的辽狗!”
李骞也听的直皱眉,“这样官府也不管吗?”
“哪敢管?!”老板娘叹了口气,神情却又缓和下来,“现在城里就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那些有钱有势的辽狗都被撵走了,留下来的都是我们这样的穷酸……钱挣得是少了些,但好歹安稳,不用担心哪天会得罪了那些有势力的辽狗,丢了性命。”
李骞点点头。
老板娘又笑着说:“生意不好做,不过我们以后就有田地了……官府让我们开荒呢。哎哟哟,以前在城外有田地的那些人家可吃香咯,种田的事,大家都要去问他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