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189)
凤随盯着他眼睑下淡淡的淤青看了一会儿,解下身上狐裘,盖在了司空的身上。
这样的动静,要放在平时,司空是一定会警醒的,但此刻,或许是熟悉的气味儿与温度让他感觉熨帖,睡梦中的他眉头展开,露出了一个舒心的表情。
徐严有样学样,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了白潜身上,然后主动接手了这两位留下的活儿。
虽然一整天的厮杀令他们几乎耗尽了力气,但昨天夜里他们都吃得饱,睡得好,不比司空等人连夜急行军,一直在连轴转。
何况为着便于赶路,没用的东西都舍弃了,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
车马很快便整理完毕,一行人朝着涿州的方向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而去。
司空是被马车颠醒的,他揉着被磕疼了的脑袋瓜子坐了起来,头脑还有些晕沉,身体上温暖舒适的感觉却已经先一步传来。
司空低头,看见从他肩上滑下去的熟悉的大氅。
难怪他会睡得这么舒服了。
司空一笑,将大氅抱在怀里,打算去找凤随。
为了防止货物在颠簸中掉落,箱子装好之后都用绳索做了固定,此外,外面还罩上了一层厚布遮风挡雨。
司空和白潜就是缩在遮布下面睡觉的。
这会儿白潜仍在沉睡,身上盖着一件不知道什么人的棉斗篷,睡得脸蛋热乎乎的。
司空从遮布下面钻出来,触目所及,乃是一片空旷的荒原,不远处便是山峦起伏的黑影,映在夜幕之上,像静默的剪影。
月上中天,一轮圆月宛如银盆一般,将荒原上的景色映照得纤毫毕现。
司空想到了一句话:天时、地利、人和。
在这样的夜晚撤退,也算是老天帮忙吧。
马车周围都是凤随的亲兵,见他醒来,便有人牵着马过来,带他去见凤随。
凤随和凤勉走在车队的前方,正商议涿州送来的情报。见司空过来,凤勉忙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凤随瞥了他一眼,心里嘀咕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位弟弟是个如此热心的人。
司空忙说:“这一觉睡得沉,已经缓过来了……大人怎么没休息?”
凤勉打了个哈欠,“事情都安排妥当,我也要去补一觉了。”
他还有一肚子话要跟司空说,但想想这会儿大半夜的,又是在赶路,周围还有那么多耳朵听着呢,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招揽人这种事儿,也要讲究一个谈话的氛围与技巧。凤勉心想,还是到了涿州,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坐下来慢慢谈吧。
凤勉走后,司空驱马走过去,将大氅递给凤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人太冒失了,这么冷的天……”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说得多了,显得他不识好歹似的。
凤随却没想那么多,伸手接过大氅披在身上,笑着说:“这会儿没有风,走的也不快,倒也不觉得冷。”
说着他从自己腰带上解下一个布袋递给司空,“将就着吃一点儿。”
袋子里是饼和肉干,水袋里的水也是冷的。但这种赶路的时候还能有一口吃的,司空就已经很知足了。
司空咬了一口饼子,问他,“张大人他们现在何处?”
凤随知道他想问的其实是李骞,微微一笑说:“张大人和车队中的随行人员一个不少,已经和涿州防御使派出的队伍碰了头,大约明日黄昏时分就能赶到涿州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你师父没事,只是这一路上行动匆忙,免不了要受些罪。”
司空顿时蔫了。
出发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一路上有禁军护卫,真遇上流匪也不会有什么事。谁能想到,这里面还有辽人掺和一脚。
凤随的手有点儿痒痒,要不是周围全是人,他真想伸手在司空的脑袋上揉一把。
“你师父不会怪你的。”凤随凑近一些,轻声安慰他,“事有轻重缓急,你有公职在身,自然要以公事为重。”
“我知道。”司空蔫蔫的啃了两个冷饼子,感觉精神都恢复了。他问凤随,“我们这是去涿州?那些辽人呢?”
“辽人应该也知道我们正在赶往涿州。”凤随已经从陈原礼那里知道了太华出现的事。
凤家人手中掌握了广平王与耶律乙辛有勾连的证据,以此推算,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耶律乙辛的私兵。
原本他还觉得不能肯定这件事是否就是耶律乙辛授意,但蔚州也有辽兵集结,总不会是蔚州一带的驻兵心血来潮,想要出来打劫一票。
国情虽有别,但运兵一道,自有其相通之处,地方驻兵是不敢擅自行动的。这一条,放在那里都是适用的。
司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既然知道我们要去涿州……”
凤随很轻微的摇了摇头,“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这些人,而是岁币。在他们摸清楚岁币的下落之前,应该不会贸然出手。”
在凤随看来,刚才的一场厮杀,不过就是跟广平王有勾结的辽人,想要伸手取走他们的红利罢了。
但只是这点儿银钱的话,是不是足够引动他们的贪念呢?
凤随对此表示怀疑。
--------------------
作者有话要说:
凤勉想挖人很正常啊,如果凤随还要回京城,凤勉肯定会觉得像司空这样的猛人不留在前线是一种浪费吧。
第150章 涿州
一路上风平浪静,果然如凤随猜测的那样,辽人并没有对他们发起攻击。
偶尔凤随一行人也会看见有一队土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荒原上,但这些人没有要靠近的意思,他们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离开峡谷之后,前往涿州的道路就是一片荒凉的原野。
这样的地形没有什么遮掩,站在远处也可将队伍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的队伍中只有十数辆马车,且都装载着轻便的货物,哪怕是外行也看得出它们不可能藏着十万两白银。
辽人或许是把他们当成是找回岁币的线索,想要玩一出放长线钓大鱼的游戏,因此一路上只是远远跟着,始终不曾靠近。
当夜他们在荒原上扎营,转天午时与涿州防御使薛承恩派出的队伍顺利汇合。当天下午申时二刻抵达涿州。
涿州是兵城,当地居民对于调兵遣将一事早已见怪不怪。看见有士兵进城也没什么人停下来看热闹。反而是那些跟着张世良一同撤回涿州的商队和随行的官员、杂役,纷纷围过来打听情况。
司空骑在马上,很容易就看见了停靠在人群后面的李骞的马车。赶车的人是小鱼,这小子手搭凉棚,一脸茫然的左顾右盼,显然还没有看到司空。
他身后的马车车帘掀开,李骞探头朝外张望,也是一脸焦急的神色。
凤随见司空频频望向他,眼巴巴的模样,或像一只急不可耐想要跑出去撒欢的小动物,忍不住有些好笑,他冲着李骞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行了,去吧。晚上就留在你师父那里,有事我让人去喊你。”
司空大喜,要不是周围全是人,他简直恨不得扑到凤随身上拥抱他一下。
凤随这个命令简直太贴心了,真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凤随看着他眉开眼笑地从人群里挤了出去,脸上的笑容又慢慢的收了起来。
他看得出司空对李骞的依恋,或许是因为司空在成长的过程中缺乏来自长辈的关爱,而李骞的出现恰好弥补了他生活里的这份儿缺憾吧。
他愿意成全司空的这份儿心意,遗憾的是,他能给司空的时间可能没有那么多。涿州大敌当前,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涿州对凤家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屯有重兵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有多么重要……事实上,每一寸国土都重要。一片土地,不应该因为它所处的位置,而轻易的将它放弃给自己的敌人。
涿州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凤家的火器局就建在这里,凤家暗地里张罗的能工巧匠,也都集中在这里。
每隔数日,就有车马进出军营,将火器局需要的各种原材料送进来,再将他们研发的霹雳弹、手雷,以及各种改良之后的弓弩、刀、枪、剑、戟……运送出去,最终送到守卫在边防线上的每一位将士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