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243)
司空答应一声,连忙跑到通道口去喊徐严。
这个时候,唐凌和邹先生也互相搀扶着走了下来。他们在北境生活多年,尸体见得多了,这会儿虽然也觉得这女子的死状凄惨,但也不至于就吓到。
徐严很快带着两个小兵下来,将尸体运了上去。
密室里虽然气味儿熏人,但少了尸体,只留下空荡荡的刑架,那种令人窒息的视觉冲击就减弱了许多。
这里的刑架、刑具都不是新的,也有使用过的痕迹,刑架的边边角角颜色发黑,显然已经用过很久了。
凤随暗叹,也不知这么一间不见天日的私牢,害了多少人命……都是汉人的人命。
凤随开始检查堆放在外间的木箱子,不出意外,都是一些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有的箱子里整整齐齐放着金银锭子,有些放着女人用的首饰。
以凤随的眼光来看,这装首饰的箱子,应该都是行军打仗的过程中搜刮来的战利品。因为这些首饰并没有很细致的分类,贵重的宝石发簪和便宜些的银镯银钗都混在一起,看上去乱七八糟的。
金银就不好说了,搜刮官府的官库、打劫了有钱人家,或者是干脆劫了钱庄,对于辽人来说这都是有可能的。
司空起先还怀疑了一下“岁币”,虽然徐严隐晦的提醒过他,但看见这么一箱一箱的金银,他还是会忍不住就联想到了刚刚被劫走的那一批银子。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银锭的制式与岁币不同,银锭的底部也并没有朝廷的押印。
每一个箱子都看过之后,凤随心情还不错,但唐凌和邹先生就有些失望了,因为这里就是个藏宝库,并没有存放什么重要的文件或者资料。
金银珠宝暂时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就暂时仍然留在密室里,反正有暗锁机关,除了凤随自己的人,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等他们验过了这些木箱里的东西,登记造册,再从密室里爬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未时二刻,午饭都错过去了。
司空这才感觉饿的慌。他忙活了一整晚,早上刚洗了澡就被徐严拽过来帮忙,本来打算帮完他的忙就去找点儿吃的,然后补觉,没想到状况频出,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但他却一点儿也没有胃口。
这个密室,给他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不仅仅是因为被凌虐而死的女尸。
这个密室,几乎就是浓缩了辽人的习性:对于金银财富的贪求,以及人性中放纵的、毫无节制的暴虐。
尤其在面对自己的敌人的时候,他们天性之中的凶残更是会无限制的膨胀。
司空见过辽人过境之后的村庄,不夸大的说,满村的鸡鸭都会杀的干干净净。他见过惨死的婴儿、老人,也见过扒皮抽筋之后倒挂在路口的各种尸首。
这些曾经活生生的生命,在辽人的手里,只是用来向大宋的军队挑衅的工具。
见多了这样的惨状,司空杀俘的时候从来没有心软过。
他知道在后方,朝堂上,无数天真的文人洋洋洒洒书写各种文章,斥责他们不应该残杀这些已经没有能力反抗的俘虏。他们认为敌人已经投降,这个时候要彰显大国的气度,向他们展现我们的王朝宽容仁厚的一面。
司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前世所奉行的国际公约了。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道主义——跟屠杀婴儿和老人的刽子手讲人道主义?!
脑子有包吧?!
我们说自己是泱泱大国,天朝气度。敌人只会轻蔑的笑,会说这些汉人果然都是一群软骨头,哪怕我们的武士手中已经没有兵器了,他们仍然怕的发抖。
司空面对这样的强盗,曾经柔软的心脏也一点一点变得坚硬如铁。
他知道,他的敌人在面向南方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掠夺与杀戮的欲念就绝不会平息。
司空有些疲惫地盘腿坐在地上,将机关严丝合缝地关好。
他听见陈原礼快步走上台阶,用一种极为克制的语气对凤随说:“大人,这女人身份不简单……萧琮或许就是因为没有时间处理尸体,担心这件事被我们发现,这才匆忙之下弃城出逃的。”
第193章 蝼蚁
凤随听他这样说,也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以为这女子就是不知何处虏来的汉女,平民,甚至就是奴隶的身份。
陈原礼吸了口气,眼圈也有些发红。这不是伤心难过,单纯就是气的,“这女子是安恪。”
“谁?”凤随愣了一下,眼神略有些懵圈,随即便勃然大怒了。
司空还是一脸不在状态的神情,但唐凌和邹先生却都露出了愤慨的神色。
陈原礼不等他们追问,便将刚才问话的情形都一股脑说了,“咱们拿住的那些下人,一多半都是在外院做洒扫的,根本进不了内院,知道的也有限。书房、卧房这些地方随身伺候的人,据说都已经被萧琮带走了。”
“萧琮来蓟州做官的时候,从自己家里带来的随从不多,刺史府的这些下人多是走马上任之后,在当地找来的。萧琮大约也没有要在蓟州扎根的念头,所以这府里的下人,签了卖身契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余的人都是签了短契。”
他故意说的罗里吧嗦,为的就是拖一拖时间。他带来的消息太糟心,自己听的时候都快气炸了,但他还是希望凤随能尽快的冷静下来。
凤随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招呼唐凌和邹先生都坐下,“您二位也听一听。回头这件事是必定要上报朝廷的。”
唐凌做的就是替凤云鹤撰写文书的工作,听了这话,神情郑重的点了点头。
邹先生是凤云鹤派到凤勉身边的人,在唐凌面前,资历略浅。他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辞,但见唐凌和凤随都没有提这个话头,他也只好在唐凌身边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司空见没人撵他,就自觉地蹭到了凤随的身后,打算跟着听一听这据说很要命的事情。
陈原礼也冷静了一些,他坐在下首的位置,神情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稳,“刺史府这些签了短契的下人,基本上干的都是粗活儿。知情的这个婢女姓张,在家的时候排行第四,府里的人都叫她四娘。她在刺史府是做灶上的活儿的。”
凤随知道陈原礼一边说一边在打量自己的神色,便冲着他点点头,表示他可以说正事儿了,不必再兜圈子。
陈原礼心头又是一松,“四娘在府里有个相好,叫刘元。刘元是签了卖身契进的府,一直跟在萧琮身边做长随。安恪公主的事,就是刘元悄悄告诉她的。四娘说,就是刘元告诉他萧琮的房间里关了一个女人。”
凤随示意他继续说。
“四娘在厨房里做事,她也注意到萧琮春节后从中京回来,每天的饭食就增加了。但增加的量并不足以养活一个成年人,就好比,每顿饭多了一个饼子,或者多半碗粥这种量。所以四娘一直没想过萧琮房里是多了一个人,只以为他饭量增加了。”
“刘元跟她说,萧琮的贴身小厮方全宝曾打发他去外面的成衣铺子里买过年轻女人的衣裳。所以他才会知道萧琮的卧房里有个女人。刘元在方全宝手下做事,方全宝也跟他有些交情,怕他没头没脑地惹祸,就悄悄提醒了他几句话。”
“四娘说,刘元是不能进萧琮的卧室的,但方全宝可以进出。女子的身份,也是方全宝跟刘元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他说这女子是贵人,身份很高,所以萧琮才这么看重她,不但禁止任何人接近卧房。而且他年后一回到蓟州,就把府里的几个姬妾都打发走了。”
凤随的眉头阴得能滴下水,“年后?”
陈原礼艰难地点头,“年后。”
也就是说,这女子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之前,已经被凌虐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他听见凤随沉沉的出了口气,“继续。”
“总之,四娘就这么知道了。但她不能进刺史府的内院,也从来没见过这女子。后来有一次刘元喝醉了酒,悄悄跟她说,这女子是汉人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