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259)
小鱼这个时候才退了出去,门外也不叫人守着。他就住在李骞的隔壁,主屋里李骞喊一声,他都能听得见。
房间里,司空西里呼噜的吃了两碗馄饨,小鱼送上来的卤肉卤蛋也吃了不少。李骞就坐在他对面,端着浅浅的半碗馄饨。
他晚上少食,宵夜什么的,专门就是陪着司空的。
司空吃了个七八分饱,这才顾上跟他师父说正经事,“过两天等凤锦带着人赶来林泉坐镇,国公爷就要押着林玄同出发了。我家大人也要同行,手底下的人留了一半儿,我是一定要跟着回西京的。”
李骞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说:“我让小鱼给你整理行李。”
司空想起刚才开会时听来的那些事,忍不住就想悄悄跟李骞透点儿风。但事关重大,他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只能含蓄的提醒他说:“朝廷恐怕要调国公爷去南边,不过国公爷不会去的。”
李骞一下就呆住,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他听到是一个什么样的消息,脸色也跟着变了。
司空连忙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别怕啊。”
李骞倒也不是怕,只是冷不丁的,有些心惊肉跳罢了。他按住司空的手,悄悄问他,“不回南边,他打算抗命?”
司空也学着他的样子咬耳朵说话,“东六州是打下来了,西边还有九个州呢。”
李骞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喃喃说道:“这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
司空冲着他师父竖了一下大拇指。他觉得这句话说的特别有道理,行军打仗,要是什么事儿都听后方那群政客的,搞不好就大家一起等死了。
前方将士的目标自然是收复疆土,驱逐敌人。但后方的大臣们却是各有各的心思。这一点,哪怕司空以前没有体会,通过林玄同的事,他也全都明白了。
李骞思索了一会儿,对司空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司空意外了一下,“是有什么事吗?这一路上恐怕得赶路,怕是……”
他怕师父跟着走,会太辛苦。
李骞却说:“就算赶路,你们毕竟也不是急行军。总要带着马车、行李的吧?不是说国公爷还要押着林玄同回去?他和他的那些属下都是文臣,不可能跟武将一样骑马赶路,国公爷也不会把他绑上马背……毕竟人家现在还是太尉呢。”
“寒冬腊月的,再说也快过年了。”司空还是不想让他这个时候出门,“要不等来年春天,天气暖和了……”
李骞摆了摆手,“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年有什么意思?”
要是一起上路,至少过春节的时候,他们还能在一起过——哪怕过的简陋一些,也比天各一方要强。
司空哑然。
在这个不甚安稳的时代存在太多的意外,战争、盗匪、不确定的天灾人祸,都有可能让生离变成死别。
李骞见他想到了别处去,就笑着安慰他说:“你且看着吧,大军开拔,很多要赶路的商队、百姓都会跟着军队一起走的。”
司空回忆了一下他们从西京出发时的情形,觉得平民的车队跟在朝廷的车队后面赶路,大约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吧。
再说跟他们一起出门,至少师父的安全问题不用操心了。
司空只是想不通师父为什么这会儿坚持要回西京。想来想去,大约还是觉得他这次回去,很有可能会跟虞道野一家子对上吧。
师父还是不放心他。
司空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满是无奈,但同时又感觉暖暖的。虽然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但被亲人关爱着的感觉,还是……真幸福啊。
腊月二十六,凤锦带着他的人马风尘仆仆赶到了林泉,从凤云鹤的手里暂时接管兵符。
腊月二十八,凤云鹤一行人离开了林泉,南下赶往西京。
出发之前,司空还跟李骞嘀咕,说眼瞅着就到年根底下了,会不会过了年再出发?结果被李骞给笑话了一顿。
“你瞧着吧,”他师父很笃定的说:“哪怕是假装,国公爷也会装出一个国事为重的样子来。当然了,我也不是说他假装,就是……这种姿态是一定要摆出来给朝廷看的。”
司空与其说是对过节抱有什么期望,还不如说是对他师父心存愧疚,很希望能陪着他度过一个安安稳稳的节日,然后再出发。
但他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很清楚,这也只是奢望。
因为横在凤家军面前的麻烦,远比过年过节这种小事要重要得多。
虞国公府的车队出发之后,队伍的后面果然跟上来很多私人的马车。这里面有的是商队的马车,也有一些是随着镖局一起南下的普通百姓。
寒冬腊月的,赶路本就不易,凤云鹤对他们也颇多体恤。天气好、道路也好走的时候队伍就走的快一些,不好走的时候就放慢速度。他还叮嘱巡逻的卫兵每天都要到队伍的后方去看一看,顺带着维持一下秩序。
或许是老天爷也想帮他们一把,这一路走得十分顺利,只有在经过白沟的时候遇到了雪天,而且这一场雪下得也并不算大。等他们出了河间府之后,就再没遇见过特别大的雪了,都是干冷刮风的天气。
虽然大冬天的,荒原上的风嚎叫起来跟野兽似的,听着也很吓人,而且寒风往往会把马车里的一点儿微薄的暖和气儿都带走,但总比遇见雪灾被困在野外要强得多。
李骞准备充足,这一路光是马车里点火盆的炭就装了两大车,又有司空时不时的关照,他们在物资方面倒是没有什么短缺的。
连小鱼都悄悄感慨,说后面那些跟着军队出发的私车可没有这种条件,可以坐在马车里一盆一盆地拢着炭火,虽然马车赶起路来也免不了会四处透风,但有一个火盆,就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李骞每每听到这种唠叨,都会露出十分骄傲的笑容,有时候还会笑着回他一句,“可不是,我这也算享到了晚辈的孝敬了。”
……比司空他娘有福气啊。
这后半句话,小鱼心知肚明,却从来不敢说破。
他一想到他们回到西京之后,可能会跟慎国公府正面杠上,心头就沉甸甸的。
他不担心司空,司空经过了林泉一战,回到西京后势必还要升官。据他家先生猜测,封个宁远将军还是很有可能的。
正五品的军官,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了。虞道野和他老娘绝对没有那个能耐把司空这样的军中新贵怎么样。
小鱼担心的,是他家先生的安危。
虽然司空也孝顺,照顾先生也周到,但……凡事总有万一。
与小鱼的忧心忡忡相比,司空的心里反而涨满了熊熊的战意。
他自己对虞道野虽然没有什么想法,但架不住这个人是他师父的心病。若是不能好好解决了这个病根儿,他师父后半辈子绝对不会有轻松日子可过。
为了他师父能有一个惬意的晚年,司空也要想办法了结这一场恩怨——长荣公主母子俩欠李家的债欠得够久了,是时候还回来了。
第206章 阿保
司空骑在马上一路疾驰,回到营地的时候脑门上都微微冒汗了。宝珠也是一副跑得过足了瘾的模样,轻快地甩着尾巴,不住地喷着响鼻。
司空下马的时候就很骄傲地摸了摸宝珠的鼻子,跟它说悄悄话,“今天跑痛快了吧?师父这里可能有糖,等我去给你要几块啊。”
宝珠亲昵地蹭蹭他的脸,乖乖的让小鱼的徒弟牵到一边去喝水了。
之前过大名府的时候,小鱼带着护卫去附近的村子里给他家先生买鸡蛋,结果捡回来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子。孩子破衣烂衫不说,人也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脏兮兮的小脸上两只眼睛大的突兀,看谁都是一副木呆呆的表情。
小鱼大约也是听李骞念叨的多了,看见这个孩子可怜吧唧地缩在村头的树下,就想起了司空。总觉得要是没有孤云寺的一群和尚,司空小时候说不定也就是这个模样。
怜悯心一起就压不住了,小鱼跟村里的人一打听,说这孩子其实不是村里的人,不知从哪里游荡过来的,他也不怎么说话,村里也没人知道他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