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295)
凤云鹤叹了口气,“我早早做好了准备,但私心里还是盼着是自己小人之心,猜错了官家的心肠……”
唐凌也被触动,眼中浮起唏嘘之色。
作为凤云鹤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凤云鹤的种种打算,包括他屯兵于野,包括他早早就找好借口将凤老夫人送出京城,一路护送着前往北境。
这一切,都是在为最坏的打算做准备。而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崇佑帝翻脸无情,直接将他们父子扣下。
不过这种可能性实施起来难度太大了,一旦露出些许风声,怕是会出乱子。毕竟凤云鹤和整个凤家军目前在百姓当中的声望不可小觑。
崇佑帝是无论如何不会背负一个残害忠良的名声的。
所以要收拾凤家军,他只能在君臣大义上做文章,比如凤云鹤不听从朝廷调遣,不肯带着凤家军换防,不肯交出北境的军权,唯有如此,朝廷才有兴师问罪的理由。
但凤云鹤这成了精的老东西偏偏配合得不得了,朝堂上无论有人提出什么意见,他都一脸笑容的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
这就让崇佑帝没有办法给他扣帽子,没有罪名,自然也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唐凌捋了捋自己的几缕胡子,对凤云鹤说:“官家与左相一派估计也在观望吧,他们自然盼着王爷乖乖交出兵符,不要节外生枝。”
凤云鹤狞笑,“那就让他们……继续盼吧。”
至少在拿到兵符之前,他们什么花招也不会耍的。
左相府今日设小宴。
筵席摆在前院花厅里,几面窗都开着,仲春的风微暖微醺,花木淡淡的馨香在暮色里涌动,令远处传来的乐声都带上了缥缈的意味儿。
做陪客的仍然是小御史梅子谦。他身着便服,捧着一只精巧的银壶,正满脸是笑的给主座上的左光书和今晚唯一的客人贺周南斟酒。
下人们都早早退下了,席间只有三人,梅子谦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便主动承担了晚辈的角色。
对于贺周南来说,梅子谦的年龄,也确实跟晚辈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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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凤云鹤也是受着忠君思想长大的,从抱有希望到彻底失望,会有一个观望、转变的过程。
第235章 贺周南
贺周南与凤云鹤年龄相仿,相貌清秀儒雅,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看上去不像武将,倒像是武将身边负责布局筹划的幕僚。尤其一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左光书本来就偏爱读书人,且又是利益攸关的盟友,对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世侄自然也关切的不得了。他先是询问他父亲贺望知的健康情况,又问起了洪州边境一带西夏人的动静,以及贺望知与下一任定西将军的交接情况。
左光书难掩担忧的说:“老侯爷坐镇边疆大半辈子,如今要走,就怕西夏人会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如果大宋与西夏边境战火重燃,就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贺家军调去北境了。毕竟贺望知坐镇西北几十年,也算是大宋与西夏边境上的一根定海神针。论起对西夏局势的知根知底,还是要靠他。
贺周南笑得十分温和,“左相放心,我父亲跟西夏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心里有数。”
贺周南觉得当世之人,要论起对西夏的了解,除了在京城养老养了大半辈子的虞谅虞公爷和他的手下,就要数他们贺家了。
对于官家要调任贺家军前往宋辽边境一事,贺周南也说不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贺望知在西北经营了大半辈子,不止他自己的儿孙,贺家一族不少旁支的子弟也都投身到贺望知麾下效力。
贺家,已经算是在那里扎了根了。
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官家要提拔贺家,他们贺家也只有欢呼雀跃的份儿。至于他们贺家调任之后边境是否安宁,真要出什么乱子的话,后一任定西将军能否守得住边疆……
说实话,这种事也不由得他们贺家操心。
西夏的疆域东至榆林地区的黄河之滨,西至小方盘古城,向南则延伸到了草场古城一带,包括了后世的宁夏与陕西的中北部,以及河套和整个河西走廓地区。
西夏与大宋相持百年,疆界也因战局而经常发生变动。
大宋与西夏之间的边界线,由东至西,绵延上千公里。盐州、洪州、庆阳都是屯兵的边城重地,当年虞家驻扎在洪州,如今贺家的大本营却在洪州以南的盐州,贺望知的几个儿子则各自带兵,守着边防线上的几处要地。
如今贺望知要调任,他的儿子们也会从这些位置上换下来。这些空出来的职位,恐怕又会引来新一轮的争抢。
贺周南毕竟在西北边境生活了半辈子,对于那片土地也是有感情的。这样一想,不免有些担忧。
左光书拿着长辈的派头,将话题拉回了贺周南回京之后的职务安排上,“……大约会进青羽卫,如今虞大人挂冠,青羽卫颇有动荡……”
贺周南微微颌首,表示自己听的很认真。
他虽然回京时间不长,但对西京城里近期最热门的八卦还是有所了解的:长荣公主、由国公变成了郡公的虞道野、处心积虑来报仇的司空司将军。
不过,左光书的话,他也只肯信一半儿。
青羽卫、金吾卫都是崇佑帝的私人卫队,能加入其中的都是深受他信任的权门子弟。贺望知军权在握,镇守边疆几十年,崇佑帝忌惮他的儿子还来不及,怎么会将他编入自己的亲卫队。
大约会是一个看似光鲜,实则轻闲的摆设职位。
贺周南对此并无意见。他几年前在战场上受了伤,腰腿不敢用力,这件事除了他和极亲近的两个幕僚之外,连他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知道。
贺望知膝下有六个不同母的儿子,个个养的如狼似虎。贺周南不敢让人知道他这位嫡长子身上有伤,伤病发作的时候,甚至连□□都提不起来,更别说要上战场了。
但他也知道隐瞒并不是好办法,时间长了的话,终究还是会露出端倪。一旦他那些饿狼似的弟弟察觉到他身上的弱点,只怕会立刻扑上来,将他撕咬得干干净净——他是嫡子,从身份上讲,就跟他们有着天然的敌对又竞争的关系。
如今贺周南被调回西京为质,这其实正和了他的心意。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迎着贺望知略有些愧疚不忍的目光,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他不用再强撑着病体行军布阵,上阵杀敌,而他那位铁石心肠的老父亲也因为对他存了几分歉疚的心思,主动将他的两个儿子带在身边教导。如此一来,在贺家第三代的子弟当中,贺周南的长子也算是坐稳了嫡支长孙的地位。
而且他们就生活在贺望知的眼皮底下,贺周南的那些弟弟们要耍花招,也多了许多的顾忌。这两个孩子的安全问题,倒是比留在他身边要更加可靠一些。
如今这样的局面,有贺周南自己的运作,也有几分天意在里头。
堪称完美。
贺周南微微一笑,端起了面前的酒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将小侄安排在什么位置,都是在替朝廷出力。小侄必定兢兢业业,不敢辜负父亲与世叔的一番心血……小侄敬世叔一杯。”
左光书脸上浮起笑容,因为贺周南配合的姿态,也因为所有的事情正在按照他与崇佑帝的计划一寸寸铺开。
贺周南到达西京的消息,凤云鹤也知道了。
他与贺周南年龄相仿,出身也差不离,都是武将世家的子弟。不过凤云鹤是家里的独苗苗,从小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而贺周南却有五个年龄相差不多的不同母的弟弟,听人说,他几个兄弟之间斗得很厉害,贺望知好像也不怎么管着他们。
凤云鹤曾听人聊过,说贺望知养儿子就跟训獒犬似的,结果把一窝儿子训练得一个个都成了狼崽子,心狠手黑,六亲不认。
贺周南身为长子,又是嫡出,在六个儿子当中勉强占了一点儿身份上的便宜。小时候,他和凤云鹤经常被人放在一起比较。比得次数多了,两个人谁都看对方有些不服气,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