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123)
司空忘了躲,等他的手缩回去了,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蛋,“那……那就谢谢大人了。我没什么事儿了,先走了啊。”
说完,他也不敢抬头看凤随的脸,跟有狗撵着似的,一溜烟跑了。
凤随看看他慌里慌张丢下的碗筷,哑然失笑。
这小子是不好意思了吗?!
司空就是不好意思啊。
明明一把年纪了……
司空心想,这是看他办事不老道,所以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对待了吗?!
这种感觉还蛮新奇的。
话说,他这辈子从小养在和尚庙里,师父们都很严肃。但有时候表现好了,师父们也会摸摸头顶表示赞许。
司空捂着胸口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反感被这样对待?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99章 坐不住
转天一早,薛千山就打发人递了名帖到虞国公府,不过凤随并没有见他,以公事繁忙的理由拒了。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
薛千山有些坐不住了。
班房里,司空冷哼,“就是要他坐不住!”
徐严坐在一边想了想,反驳了一下司空的说法,“人家也没坐不住,但是薛长青是他的亲信,总要表示一下对自己人的关心。说不定,就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罗松一脸敬佩,“徐哥,我觉着你比以前聪明。”
徐严瞪他,“你找打是不是?啥叫比以前聪明?合着老子以前就是笨蛋啦?”
罗松摊手,无奈的叹了口气,“得,我这就是马屁没拍好,反把人给得罪了!”
一屋人都乐。
陈原礼坐在一边摇摇头。他们平时都忙得很,难得有这样围着火炉闲聊天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看着都挺精明的兄弟,有时候也会说些傻里傻气的话。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啊,他们家大人不肯接薛千山的拜帖,并不是要这位少东家坐不住,是要牢里的那两位坐不住啊。
薛长青是个很安静的人,被关进大理寺的牢房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想心事,没人主动跟他说话,他也不会主动去找别人说什么。哪怕是牢头一早一晚送饭,他也只是默默的端起来吃掉自己的那一份儿。
要不是他还有一口气在,陈原礼都要觉得这人是个木头人了。
司空也觉得,大约“无欲则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但无论他到底是真的无欲则刚,还只是表演一下无欲则刚,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这个人的心理素质都是非常强悍的。
这个人不是问案的契机。
与薛长青相比,魏婆子的表现就要逊色许多。
她原本就是一个后宅妇人,长这么大遇到过的最严重的事也不过就是犯了错被主家训斥。她从出生起,就是薛家的奴仆,从小到大,都是主人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说起来,还从没做过自己的主。
她按照主家的嘱咐收拾好细软,由薛长青陪同着出城。但到了城门口才知道京城里出了要命的大事,不光安平门,启德门、昌平门也都封了。暗中使了银子去问城门守备,他们也不知道上头什么时候会下令解封。
魏婆子面对这样的情况毫无办法,只能听从薛长青的意见,在附近先找一家客栈安置下来,耐心等着薛长青去找一些“朋友”想办法送他们出城。
没想到,薛长青还没找出办法,他们就被官差给捉拿下狱了。
魏婆子是和身边的小丫鬟喜鹊关在一起的。
喜鹊算起来,还是魏婆子的侄孙女儿。她今年还不到十二,人也不大精明,但胜在老实听话,魏婆子也乐意将她带在身边调理。这会儿见她缩在一边瑟瑟发抖,忍不住小声安慰她,“郎君会想办法把我们带出去的。”
短短两三天,喜鹊的一张圆脸看上去就瘦了一圈,说起话来声音也是飘着的,“可……可是郎君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魏婆子也有些茫然了。他们是奉命出城的,按理说也是等到了地方之后,才会打发人回去报信。
就算城门封了,郎君会不会以为薛长青使了银子,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把他们偷偷送出城呢?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如果郎君以为他们已经顺利出城,那还怎么为他们出面求情呢?
有了这样的猜疑,魏婆子就有些心慌了。
夜晚再一次来临,魏婆子心神不定地盘着腿坐在草铺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一入夜,监房会上锁,绝对不会有人出入,这一点她其实是知道的。
但她就是不想睡,也不敢睡。连日来的牢狱生活,让她无法再保持平静。虽然在面对喜鹊的时候她还能说一些“很快会出去”“郎君会想办法”之类的话,但她对薛千山是否会出手搭救他们,其实是不抱希望的。
薛千山很有可能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下狱了。
魏婆子看一看身旁草铺上沉沉睡去的喜鹊,小心的帮她掖了掖身上的斗篷。她有些羡慕这孩子,在这样的环境,竟然也能睡着。
走廊的尽头传来铁链哗啦的声响。
魏婆子顿时心惊肉跳,她凑到栅门处向外张望,就见一团暖暖的灯光从那里透了过来。原来是有人查夜。
女监的结构,是中间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是一间间隔开的监房。入夜之后,只有走廊两端靠近栅门的地方亮着灯,其余的地方都黑黢黢的。
魏婆子在黑暗里坐得久了,对远处的那一点灯光就格外敏感,耳朵也不自觉的支棱了起来。
栅门打开又阖上,两个牢头挑着一盏风灯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能在女监做牢头的,通常都是与大理寺的公差有些渊源的人家。
魏婆子这几天也听左邻右舍的女犯人们私底下议论过,知道这两个查夜的女牢头家里世代都是在衙门里做小吏的。对于衙门里审案断案的一套流程,那是熟悉得不得了。
而且她们的消息来源也比普通人要灵通,很多衙门里的内部消息,苦主都还不知道,她们就已经知道了。
魏婆子这样一想,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有些紧张起来了。她也不敢乱动,就干脆闭着眼睛,靠在草铺上装睡。
耳边脚步声渐渐靠近,灯光在魏婆子紧闭的眼皮上晕开一团亮光,紧接着又晃开了。
魏婆子就听那两个女牢头压着嗓子聊起了她们。
一个嗓音略微细一些的问道:“这婆子是犯了什么事?怎么还带着个小丫头?不会是人拐子吧?咱们这京城里,一到年节,拐子就特别多!”
另一个粗声大气的笑了起来,“你可猜错了,她们可不是拐子,人家的本事大着呢。她们牵扯的,可是人命官司。”
嗓音较细的牢头吃了一惊,“真的假的,我看她们在这里关了几天了,还以为没什么要紧……”
魏婆子眼皮抖了两下,硬是咬着牙没敢动。
“你那里知道,”嗓音较粗的牢头笑道:“她家主子犯了人命官司,本来是打算找她们问案的,结果呢,另一个做下人的知道的更多……受不过刑,已经招了。”
魏婆子大吃一惊。跟他们一起落网的,知道的更多一些的下人……还有哪个?!
嗓音较细的牢头啧啧两声,“老姐姐这么一说,我就都明白了。这么一来,这两个下人岂不是没用了?连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也没有了?”
“可不是么!”嗓音较粗的牢头附和,“你说咱们在这里做事,这样的人也见得多了,我这心里哟,其实也盼着她们都能落个好下场的……”
“你看你操的这份儿心,”嗓音较细的牢头笑着说:“说起来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是他们自己命不好,没摊上个靠谱的主子……沾上人命官司,不死也得流放了。你说这一老一小的,能不能活着到地方……”
两个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走得远了。
寒冬腊月的,魏婆子硬是出了一声的冷汗,满脑子都是牢头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死也得流放……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