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199)
钟饶心焦如焚,但他又不能干涉地方军务,去强迫薛承恩做什么……再说薛承恩是地方大员,岂能是他区区一个正六品骁骑尉、禁军教头能强迫得了的?!
他心里还抱着薛承恩协助他们追回劫银的念头,所以凤随来跟他商量何时出发的问题时,他当真有种挨了一棒子的感觉。
不想认命,又不得不认命……
钟饶纠结痛苦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我知道你不想就这么走。”凤随坐在他的对面,语气神情都格外从容,“但劫匪来无影去无踪,连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咱们两千多人难道一直留在涿州等消息?”
钟饶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我知道你想借薛将军的兵力追查。”凤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两天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萧有德心思不明,蔚州蠢蠢欲动。你要是薛将军,你敢不敢把手下的兵都撒出去打听劫匪的消息?”
钟饶颓丧地抬起头,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凤随,“那,那就这么认栽?”
“不认栽又如何?”凤随反问他,“辽人这边给我们打埋伏,那边银子就被人带走了……你相信他们与这事儿无关?”
钟饶也不相信。
凤随又给他添了一把柴,“所以还是尽快带着证据去给耶律云机看看吧。时间拖的久了,辽人还不知会编出什么花样来。若是倒打一耙……”
钟饶一个激灵,顿时想到了更加糟糕的后果。
岁币丢了,他固然要被问责,但若是辽人给他扣一个“监守自盗”的罪名,他的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钟饶陷入思索,脸上的肌肉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站在凤随身后的司空看着这一幕,简直都要同情起他来了。
钟饶这人本身的能力还是有的,但他在禁军中呆的久了,缺乏实战经验。所以在白鹿峡的时候,辽人一打过来,他虽然作了部署,但说实话,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的手下,都有些慌了手脚。
否则车队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劫走了。
等钟饶跟凤随开始谈到了证据的问题时,张世良带着外孙过来了。
张世良人老成精,狐狸一样的心性,一进门就来了个先声夺人,一脚踹在韩云生的膝窝里,将他踹的跪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韩云生幽怨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外祖父,就算要来点儿苦肉计,也该事先跟他打个招呼啊。
凤随沉默不语的看着这老东西演戏。钟饶却有些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说:“张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张世良满脸的痛心疾首,“老夫昨日才知道,这混账东西还隐瞒了重要的消息……唉,年轻,没经过事,就有些吓住了,要不是看老夫病的七死八活的,他还打算继续瞒下去……”
凤随低头喝茶,嘴角却微微挑了挑。
这老东西可真会说话,韩云生刻意隐瞒消息不是心怀叵测,而是年纪小,没经过事,所以被吓住了。
能跟三教九流的人来往的人,原来胆子这么小的么?
韩云生开始结结巴巴的讲述他那天看到的情形。他当然不会说自己也对岁币抱着什么目的,而是说看到有不明人士劫走车辆,见义勇为,带着同伴冲了上去,结果被训练有素的劫匪们给打退了。
凤随放下茶杯,眼神锐利的看了过来,“这些人都是什么模样?你可看清楚了?”
韩云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他们都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凤随思索了一下,“他们穿了什么,有没有说什么话?”
韩云生也说不好为什么,面对凤随的时候竟然会感觉到一种……压迫感,这是面对钟饶这样的武将都没有的。
韩云生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让我想想……”
张世良端着茶杯,不动声色的瞥了凤随一眼。他把外孙带过来,可不是当真让什么阿猫阿狗来审问的。
凤随没有理会他的反应,一双利眼仍然盯着韩云生。
韩云生更紧张了,“他们没说什么,不过彼此间配合默契,训练有素……还有,他们给某的感觉不像是辽人。”
他说不出什么具体的证据,但那种感觉还是很鲜明的。
凤随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又问了一句,“跟他们有勾结的匪徒也都是我们自己人,你再想想,这些人可有什么易于识别的特征?”
韩云生被他说的愈发紧张,额头都冒出薄汗来。
张世良咳嗽了两声,慢条斯理的说:“这些事要不要请了薛将军来听听?”
凤随侧过头扫了他一眼,神情中带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韩掌柜什么也没看见,也说不出这些人身上有什么特征,就算请了薛将军来也无用。”
张世良,“……”
韩云生没有注意到他祖父和凤随之间的唇枪舌战,他思索了一会儿,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对凤随说:“这些人都很谨慎,某确实没有看出什么来。”
凤随点了点头,“没看出什么也不要紧,韩掌柜不必自责。”
钟饶也不想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搞得太僵硬,连忙附和说:“贼人有备而来,禁军尚有失误,韩掌柜能想到要尽一尽心意,已属难得了。”
张世良也顺坡下驴,点了点头,感慨的说:“薛将军既然答应会留意易州一带的动静,想来这件事很快……”
凤随打断了他的话,“张大人,今日请你过来,就是商议这事。”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不相干的韩云生,十分自然的说道:“如今车队被劫走了,我们手里有辽人打劫的证据,正该找辽人好好理论,要一个交代。我和钟大人都觉得,继续滞留涿州有些不妥。”
张世良一愣,“那贼人还没有抓到,车队……”
凤随摇摇头,“若是车队已经落进了辽人手中呢?”
张世良在听了韩云生的一番描述之后,已经认定岁币落进了广平王残部的手中。如今凤随又说他们手里有辽人打劫的证据,他一时间也有些迟疑起来。
其实做官做久了,有些事是要装糊涂的。
就好比岁币被劫,到底是谁劫走的,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要有人背锅,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去承受官家的怒火。
既然凤随声称有辽人打劫的证据,那也不是不可以。
要是以后能有机会找到真凶,而真凶又不是辽人……那也是贼人奸猾,诡计多端,把大家都蒙骗了过去。
关他什么事呢?!
张世良很快拿定了主意,抬头问道:“不知凤大人所说的证据……”
凤随扫了一眼起身站到张世良身旁的韩云生,笑了笑说:“证据确凿。张大人,您是文臣,又深得官家信任,在朝中德高望重,到时候,我们还要靠您跟辽人周旋呐。”
这些人里头除了张世良是文臣,其余都是武将,跟辽人谈判的事情确实非他莫属。但张世良听他这话,总觉得里头有什么嘲讽的意思。
他打量凤随的表情,平静、从容、眼神恳切。
难道是他想多了?!
凤随又说:“耶律云机如今在燕州城外,等待接收岁币的官员应该也在那里。张大人,您看我们是不是快马加鞭,带着证据去跟他们理论?”
钟饶也连忙附和,“正是,时间久了,还不知他们又有什么说辞。”
张世良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们所说的证据,应该就是那日在白鹿峡短兵相接的时候抓获的俘虏。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毛头小子不稳重,拿着鸡毛当令箭。像这样的证据,有脑子的人想一想就会知道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还故意防着他的外孙……
谁稀罕似的。
第158章 冤家
掌灯时分,被凤随派出去问话的属下陆陆续续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