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236)
他们有的人在河岸附近勘察地形,也有的人搬来不少石块,在河边反复试探。总之就是把“急着过河,但反复试探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这出戏演的特别逼真。以至于林玄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打发人让他们先回来,等雨停了再想办法。
他们是去中京给皇后庆寿的,只要在约定好的时间之前到达就行,倒也不必赶着在这种天气里修路。
毕竟他们的任务又不是急行军。
凤家军的人起初还不肯休息,几次三番之后,才勉为其难地撤回了村里,耐心的等待雨停。
消息传到檀州,耶律云机不免起疑,怀疑这些人起初行路的时候磨磨蹭蹭,后来发现被困住了又开始着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离开顺州的时候,队伍的派头摆的太足,而且里面还有凤家军的人,按理说这些人可都是赶路的好手。
耶律云机的对手是凤家兄弟,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一时间,他有些不确定凤锦要耍什么花招,难道是想借机窥视檀州的布防?
嗯,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除了暗中派出的斥候,光明正大地经过檀州也是一个好办法。
凤家兄弟不是干不出这种事。
“继续盯着。”耶律云机吩咐手下,“尤其跟在林太尉身边的凤家军。”
手下答应一声,弓着腰退出了他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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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知识:
黄河在历史上多次改道,北宋时入渤海。靖康之难后,开封守将杜充为延缓金兵南下争取逃跑时间,掘开黄河,从此之后黄河才开始从南部进入黄海。
第187章 夜袭
就在林玄同将凤锦的手下从河边劝回来的时候,司空也正冒着大雨一路向东疾驰。
经过小半年的修养,宝珠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大概伙食比较好的缘故,它的身形甚至还比刚跟着司空的时候长高了一寸,身躯也壮实了许多。尤其它马力全开的时候,比起凤随的乌麒麟也不差什么。
司空有时候也后悔给它取了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像乌麒麟这名字多威风,还有凤锦的坐骑叫红眼睚眦,一听就是有仇报仇的火爆脾气,也很威风。
陈原礼的枣红马叫灵猊,听着秀气一些,也同样威风。
唯有他的宝珠……
一听就是乡下来的穷小子。
宝珠驮着司空从水花翻滚的溪流上方一跃而过,然后开始慢慢减速。在他们身后,同样身着轻甲的同伴们都追了上来。
他们在一处荒凉的山脚下停下。
凤随在一天前派出的先头部队已经等在这里了,和他们一样,马蹄裹布,马嘴上都上着嚼子,生怕马儿们会在急行军的过程中发出不必要的声音。
后面的同伴陆陆续续赶了上来,虽然大雨浇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但该有的流程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短暂休息之后,队伍重新整队,开始上山。
山路被先头部队提前做过清理,这一路走上去,时不时就能看到被匆匆忙忙堆在路边的树枝。
这条山路最早是附近的郎中、樵夫们上山下山踩出来的,经过工兵整理,可以勉强并行双骑。头顶上方的枝叶遮天蔽日,要是在白天,几乎连日光都被遮挡住了。
行走在这样的路上,哪怕附近有人,也轻易不会被发现。
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但这些因素很多时候是不可能完全被预知的。
就好比这场暴雨。
唐凌也说天气会有变化,但谁也没想到这一场暴雨连着下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丝毫要收住的迹象。这个时候,军令已下,断没有再撤回的道理。他们只能在行军途中做出一些必要的调整,比如绕开太过空旷的地区,不在高大的树木附近停留。
还好暴雨虽猛,却并没有雷电——或许老天也站在他们这一边。
时辰刚过午后,但天空中堆积着厚重的阴云,天色黯沉得仿佛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耳畔除了铺天盖地的水声,连他们自己队伍里的脚步声都几乎听不到了。
冒雨穿过密林,地势变得更加陡峭,有些路段甚至要下马步行过去。
这是通往蓟州的最后一段山路,前方的山坡下面就是蓟州的西城门。据说也是防守相对而言较为松懈的一个城门——这也是蓟州附近多山,城西一带更是地形复杂,大队人马根本无法从山中通行的缘故。
“难以通行,不等于无法通行。”凤随站在山坡上,远远眺望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城池,声音轻的像暴雨中一缕让人捕捉不到的微风。
大雨落在他的斗笠上,又顺着斗笠的边缘滑落,水光衬得他一双利眼寒光慑人。
凤随冲着身后的亲兵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轻骑兵沿着工兵开出的小路,飞快地向着山下前进。在很多人看来无法行军的恶劣天气,此时此刻,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而在山林的另一侧,同样的一队士兵也正在向导的带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山谷中密如蛛网一般的小路,朝着蓟州城的西城门逼近。
白茫茫的雨幕之中,高大巍峨的城墙终于露出了巨兽一般狰狞的身躯。
多年来,宋辽之间的征战并没有真正波及到蓟州,故而从外表看去,蓟州的城墙反而是保存得最为完整的。
从司空他们埋伏的地方,可以看到城墙上方的旗杆上,辽人的战旗被雨水打湿,有些无精打采地垂挂在那里。
城墙上方时不时就有人走动,但大约是暴雨天气给人带来一种安全的错觉,他们的例行巡逻有些敷衍。
至少从司空他们的角度看过去,他们的队列并没有军队该有的肃杀之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司空趴在乱草丛中,腿脚都几乎要麻了,暴雨还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司空觉得,这会儿要是把他拎起来拧一拧,浑身上下都能拧出半桶水来。
这样的天气有利于他们隐蔽,但凡事有利就有弊,他们的手雷、地雷恐怕都无法使用了。
夜色渐深。
城墙上方的更鼓声也穿透了厚厚的雨幕,隐隐约约地传来。
丑时。
司空整理了一下身上该带的东西,准备出发了。
凤随就站在他的身后,看到黑沉沉的夜色中那张隐约发亮的年轻的面孔,他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有一种抓住他,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的冲动。
然后他看到司空转过头,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模糊的笑容。
司空走了过来,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大大的拥抱。
凤随愣了一下,就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他。隔着轻甲,他几乎能感觉到司空的心跳,一下一下,又鲜活,又热烈。
司空闭了一下眼,让自己的全副身心都沉浸在了这个短暂的拥抱里去,就像要从他爱的人这里汲取能量似的,放纵自己软弱了这么一刹那。
然后他听见凤随在他耳畔轻声说:“一切小心。”
司空眷恋的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雨水冰凉,但凤随的皮肤却是有温度的。这温度让他心头安稳,生出了无所畏惧的勇气。
他干脆利落地放开凤随,嘴里轻声说了句,“放心,长官。我们会小心的。”
周围的同伴听到了这句话,于是自动忽略了刚才那个略微有些不合时宜的拥抱——凤随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也会拍拍后背,捶打一下肩膀。都是一群大老爷儿们,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还不至于让谁感到惊讶。
凤随无心去想夜色与暴雨是否替他挡住了旁人的视线,他望着整装待发的司空,满心都是又心疼又骄傲的感觉。
他就抱着这样纠结的感觉,目送司空的身影和他的同伴一起,脚步轻快地没入了黑沉沉的雨幕之中。
一行二十人摸到城墙拐角处的时候就各自散开了。
从这里朝西城门的方向看过去,只有城门洞里透出一点儿微光。此刻正在城门外值班的士兵都躲在门洞里躲避暴雨。
天气不好,该值的班也是要值的。但没到换值的时间,城门旁边的角门是关闭的。城里的人也看不见他们,他们难免就有些懈怠了——这样的天气,直统统地站在外面淋雨这种事听起来就有些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