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47)
凤随看到他这动作,就很配合的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司空就凑到他耳朵边,几乎是用气音跟他说悄悄话,“我就是吧,站到那个尼姑的背后,悄悄凑到她领子后面闻了闻。”
温暖的气息轻轻拂过凤随的耳廓,在那里激起了一点奇异的痒,随即就有一种陌生的战栗感顺着微微发痒的耳廓扩散开来。
凤随的半边身体都麻了。
司空说完话,规规矩矩的向后退开一步,等着凤随回答他。
但凤随却只是保持着一个有些僵硬的、微微侧身的姿势,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仿佛压根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司空,“……”
难道他声音太轻?凤随压根没听见?
当过武将的人,耳朵这么不好使吗?!
司空有些怀疑凤随是不是作弄他,故意要看他出洋相。但是从凤随的反应来看,好像真的没有听到……
司空正打算凑过去再说一遍,就见凤随干咳两声,不大自然地把脸转了过去。从司空的角度看过去,竟然觉得他的脸颊好像有些发红。
司空也有些尴尬起来。他,他该不会是觉得自己离那个尼姑那么近是在耍流氓吧?!
对哦,凤随也还没有成亲呢,搞不好也还是个纯情的小处男……
唉,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我不是要对她怎么样……”司空垂死挣扎,觉得还是有必要为了自己的形象再努力一下的,“我就是觉得她脸色太鲜艳了,好像化了妆,但是又不好确定……”
他要是到人家脸上去摸一把,看看有没有脂粉,那不真成了登徒子了?!
凤随很快平静下来。
他平静了,就有闲心来欣赏一下司空尴尬的脸颊发红的样子了。他的脸红红的,一双大眼睛来回瞟,就是不敢看他……
凤随莞尔,“我听清楚了。你怀疑这一伙儿尼姑其实是暗娼?”
终于说到了正经事,司空缓缓吐出一口气,表情也跟着正经了起来,“所以我把慧明法师给带出来了。她在观月庵里修行多年,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在这里了。我想,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都知道。”
凤随随着他目光去打量慧明师太,就见她走到元一师太的身边,扶住她的胳膊,小声的跟她说话。
或许是有了认识的人在身旁,元一的神情也平静了许多。
“你是慧明师太?”凤随问她,“司空说,你在观月庵时间最长?”
慧明行个礼,抬头望着凤随,沧桑的老脸上露出愁苦的神情,“大人,你不要责怪元一师妹。她被素月等人折磨,脑子也受了伤,好多时候都糊里糊涂的。”
凤随吃了一惊,他刚才只是觉得元一师太有些缩手缩脚,还以为她是被官差突然出现给吓到了。
凤随走到院子一角的石桌旁,示意大家都坐下说话。
慧明扶着元一也走了过来,元一紧紧揪着慧明的袖子,好像一个小孩子紧紧抓着家里长辈的衣角,生怕自己会被丢掉似的。
凤随就对慧明说:“你从头说。”
“观月庵,是前朝孙太傅家里的寺庙。”慧明叹了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讲述:“后来孙太傅卷入了几位皇子夺嫡的案子,被抄家免职,就带着家人回了明州老家。观月庵因为是方外之地,官府免于追究,就这么……成了无主的小庙。”
“当时留在观月庵里的,是太傅家一位忤逆长辈的孙媳,孙家的人走后,这位孙夫人生活上没人照料,干脆就出了家,当起了这里的住持。再后来,陆陆续续也有一些妇人来这里出家避世。观月庵虽然名气不大,但前后的土地也都是庵里的,可以自己种些瓜菜,再加上香客布施,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我师姐当住持的时候,庵里的情况稍微好一些,香客也多,还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来这里修行。”慧明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坐在凤随身旁的司空,“那时候,四空还小,也经常带着一些小伙伴儿来这里淘气,大约也还是有印象的。”
她听到别人叫他“司空”,也终于想起这孩子的名字了。
四空。
孤云寺给他取的名字,叫四空。
司空连忙点头,给她的话作证,“每次来,都觉得庵里的菜地打理的特别好看,整整齐齐的。师太们也都是正经出家人的样子……慧明师太还给我们枣子吃。”
凤随淡淡扫了他一眼。他想司空小时候一定是个特别淘气又机灵的孩子,说不定还是个孩子王,整天带着一群小光头在山里跑来跑去。
“我师姐圆寂之后,元一师妹就接任了住持之位,”慧明停顿了一下,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时间说:“说起来,这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司空暗想那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北边。后来回来,也不怎么常来岁寒山了。即使过来,停留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其他的寺庙里有什么事,他压根就没那个闲心去打听。
观月庵的一番变化,也不知道智云师父,或者无量寺的法清师父都知不知道?
“元一师妹做住持的头一年,情况还好,”慧明说:“后来半山腰那里又建起了一座庵堂,叫什么灵台庵。那里距离瀑布较近,到了春天,整个山谷里都开着杜鹃花,景色也美。慢慢的,香客们就不爱往后山这里来了。”
司空与凤随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观月庵作为太傅家的私庙,建起的初衷就是把家族里犯了错的女眷关起来,当然会选一个偏僻少有人来的地方。但灵台庵修建的初衷就是要吸引香客,自然要选一个容易出入,景色又吸引人的地方。
跟灵台庵相比,观月庵的落败几乎是必然的。
慧明再开口的时候,神色里就多了些许的愤恨,“日子本来也就这么不好不坏的过了。但不巧的是,元一病了,她这一病就躺着起不来床,只好把庵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她的弟子素月。”
凤随就问她,“这个素月,什么来历?”
慧明回忆了一下,“她家以前就在太平镇上,夫家好像是做镖行生意的。后来她丈夫因为她不会生养,就纳了两房妾,她的公婆也对她不好,一家人合起伙儿来欺负她,说她不守妇道,把她送到庵里来修行。后来她也不想再回家去,就干脆出了家。”
“起初素月也还好,庵里上下都打点的有条有理。”慧明两道有些散乱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有一些镇上的人经常来找她。”
慧明自己是在庵里做粗活的,庵里的日常事务她接触不到,一些细微的改变她也就无从察觉。
“再后来,大约是两年前吧,素月又收留了两位小娘子来庵里修行,就是慧月和慧通。再后来,陆陆续续又收留了几位年轻的小娘子……”慧明说到这里,老脸上也露出了羞惭的表情,“贫尼在庵里就是个干粗活的,到了晚上就回后院去,门一关,前面的事就不知道了。可是这庵里时不时就有人半夜来敲门……日子久了,贫尼也还是知道了。”
“贫尼就去找元一,元一病的久了,素月又不肯给她请大夫,身体就慢慢的不行了,只靠着游方郎中的几味草药熬着性命。素月名义上是她的弟子,可是她已经把整个庵堂都控制起来了。元一说她,她就干脆把元一关了起来,还不给她吃饭,动辄打骂……”
“贫尼逃出去一次,想要报官。可是还没下山,就被素月带着人抓住了,”慧明的眼中流下眼泪,“她们打坏了贫尼的腿,贫尼从此不能久站,也不能走山路……”
司空恍然,难怪他刚才进大殿的时候,见一群尼姑都在大殿里站着,唯有她在后面盘腿坐着。
凤随转头去看司空。
他想司空果然敏锐,通过尼姑修过眉毛这样一个细节,就能把庵里的情况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虽然看到慧月慧通的时候,也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但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是做不出凑到人家尼姑的领口去闻闻味道这种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