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134)
果然刘队长跑过来就问起了另外的一个随从。
凤随若无其事的说:“衙门有事,我让他先回去了。”
刘队长抬头,目光颇警觉,“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凤随不耐烦的摆摆手,“一大早的,我也没起来,什么时辰,你还记得?”
最后这句话问的是陈原礼。
陈原礼正要顺着他的话往回圆一圆,就见刘队长身后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很是小心的说道:“队长,湘园的那位兄弟,是辰时出门的。说他家大人交代,有事要办……正好是小人伺候的。”
刘队长刷的转过身,“你没记错?”
小厮吓了一跳,但事关自己的职责,不敢大意,连忙点头,“没记错,没记错,昨日进来也是小人给这位大哥领路。”
言下之意,这才一天的功夫,怎么也不可能认错了人啊。
凤随与陈原礼对视一眼,各自安心。
连陈原礼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暗暗赞了司空一句,觉得这小子确实细心。
凤随最紧张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整个人也放松了,故作疑惑的问刘队长,“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刘队长不敢得罪贵客,干笑了两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担心人多事杂,冲撞了贵客,所以处处都得小心。”
凤随从昨晚看到司空抱着琵琶上台开始,就知道这府里肯定是出了事。但刘队长不说,他们也不好多问。
出了公主府,两边道别之后,凤随就嘱咐陈原礼去打听温娘子一行人的落脚之处。
如无意外,司空这个时候还是跟他们在一处的。
凤随一想到司空这个小子认识的人倒是不少,虽然也替他庆幸,但是一想起他额头上贴的那朵银莲花,就有些头疼。
花钿肯定不是他自己贴的……
关系这么好的吗?!
凤随不是滋味的想,可别混着混着,乐不思蜀了。
司空在林山翁的家里安安心心的当起了音乐人。
他每天都跟乐团的人混在一起,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摹本来调整配乐,指导排演,还忙里偷闲跟乐团里年龄最大的一位姓徐的乐师学习吹箫。
果然在加入了司空记忆中的几样配乐,尤其是徐老的箫和响板之后,这一首曲子就很接近司空后世所听到的演奏了。
司空听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己。常常是箫声一起,便热泪盈眶。
温娘子也听得热泪盈眶。
她再一次觉得自己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而且司空还拒绝了她分给他的酬金,连公主府赏赐的那一对玉佩他也没要,全部留给了温娘子的乐团。
这就让温娘子特别不好意思,虽然司空一再表示她们能帮他脱身,就已经是帮了他的大忙。但温娘子还是深感自己占了人家好大的便宜。被这种有些歉疚的心情所影响,无论司空跟她打听什么事情,她都恨不能掏心掏肺的告诉他。
温娘子一行人虽然深居简出,但坊间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于是司空也知道了不少外面的消息,比如烈火帮里罪名确凿的一批管事打手之类的,都已经推出启德门斩首了。
他们的亲眷也都判了流放,不等春暖花开就被打发上路了。这样的寒冬腊月,这些人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赶到发配的地方。
还有一个比较惹人注意的消息,就是在这些被斩首的凶犯当中,还有两个人是火神教里的法师,这两个人据说在民间揽财,逼死了人命,简直就是宗教界的败类。
这个消息一出来,又有人到刑部衙门的大门口去烧佛像了。
还有激愤的百姓捆了自称法师的人到衙门去投案。在烈火帮一事之后,西京城里又掀起了一股抵制火神教的风潮。
街面上到处都乱哄哄的,温娘子就更加约束着自己人,不让到处乱跑。
不过这个时候,城门也解禁了,出入城门的限制也都已经放开,在很多老百姓的眼里,这就是危机已经过去了的信号。
就在这种人心不大安稳的时候,有人来拜访林宅,给温娘子带来了一个消息:她的师叔,牡丹楼的掌柜李骞,回西京城来过年了。
第108章 青竹
司空跟着徐老练习吹箫。
在不到一个时辰的练习时间里,徐老已经去了三四趟恭房。到后来,一见司空举起箫管,他就条件反射的两腿一紧。
好容易等到下课,徐老脸带菜色的鼓励他回去以后自己多加练习,便抖着腿一溜小跑地去找恭房了。
司空,“……”
温娘子等在琴房的外面,对于徐老的反应,她可真是感同身受。要知道,对于音乐有着极强的领悟力的人,音符对他们的杀伤力也远比普通人要大得多。
“师弟,”温娘子心有余悸的看看他手中的箫管,对于安排徐老教他吹箫一事后悔不迭,“师叔那里,我要去拜访一下。你要不要同去?”
温娘子对要不要带着司空同去的问题也有些犹豫,既然对外宣称将离是她的师弟,李骞这边就不好不见,否则在外面很难自圆其说。但司空实际上又跟她的师门没什么关系,如果李骞对他不认可,事情反而有些麻烦……
司空没怎么犹豫就点头了,“不麻烦的话,我也跟师姐一起去吧。”
他对李骞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林山翁的师弟,是牡丹楼的老板。之前他跟谢六郎聊起李骞的时候,谢六郎表示不知道这人。但从大理寺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牡丹楼,跟九江门其实是有一些关系的。
司空不知详情,但他听凤随提起过,说曹溶对于九江门也是抱有怀疑的——既然已经入了皇城司的视线,司空觉得,等烈火帮和火神教的事情料理完,估计曹溶这些人就该打起精神收拾九江门了。
温娘子于是带着很矛盾的心情,领着司空和一众手下去拜访李骞了。
李骞的住处就在牡丹楼的后院。出入花楼,对温娘子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她反而有些担心司空的态度。
不过在几番观察之后,她发现司空的态度也是非常坦然的。他并不是不了解牡丹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只是不在意——无论要拜访的人住在花楼还是客栈,是豪宅还是陋舍,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温娘子开始觉得,司空眼里那种干干净净的神色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单纯,而是一种超脱于年龄之外的通透。
司空没想那么多。
他想见见李骞,完全是出于对一个有嫌疑的人所产生的探究欲望。不过见到真人之后,司空就对自己之前的怀疑有些动摇了。
司空预想中的李骞应该是一个浪荡油腻的中年大叔,但见到真人了,才发现这位中年大叔一点儿也不油腻,反而肤白貌美,一张老脸硬是看着比他这个大好青年还要嫩。尤其他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孩子似的专注,让人不由自主就会对他心生好感。
不但相貌俊美,这老东西还很会打扮,衣服的料子、镶边的配色、绣花,无一不精美。跟他这份儿讲究相比,温娘子都显得有些土气了。
李骞跟温娘子寒暄两句,注意力就落在了司空的脸上,“将离?我怎么不知道老东西又收了一个徒弟?”
司空汗颜,“其实……”
李骞摆摆手,“是不是也没什么关系,听说昨晚你的一曲《春江花月夜》把客人们都听傻了,今天这里没外人,能不能弹给我听听?”
司空,“……”
提个要求也这般直白,叫人没法子拒绝他。
李骞也没打算让人拒绝,他提完要求,就打发身边的侍女去取他的琵琶,然后带着一脸嘚瑟的表情跟司空炫耀,“我的‘青竹’比阿温的‘秋波’更妙,你试试就知道了。”
司空心想,原来温娘子的琵琶叫秋波。
李骞的琵琶很快取了过来,侍女在李骞的示意之下直接将琴送到了司空的面前。
这一支琵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整体的颜色泛着一层油润的竹青色,司空一上手就感觉到了一种玉石般的光滑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