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51)
王小虎又愧又怕,跪在堂下号啕起来,“小的知道错了!”
罗松看着自家大人,简直目瞪口呆了。
他跟在凤随身边也有数年光景了,怎么从来不知道他家大人是这般多话的人?他不是一贯主张赏罚分明?
对于王顺子这样的泼皮无赖,他难道不应该面沉如水地拉出去打板子,然后直接送进大牢吗?
他,他竟然对这样的人说出了劝诫之语?!
站在他身旁的司空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在他心目中,上官就应该像凤随这样,既要惩罚他的错处,又要告诉他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官员有教化百姓的责任,教化,不就是要让百姓知道对错?
司空对凤随的崇拜之意无形中又加深了一层。
跟着这样的领导,真是比在京畿衙门的时候跟着蔡大人那个只会和稀泥的老佛爷舒坦多了!
王顺子被押回了大牢之后,下一个要提审的人就是春娘子。
据说凤随派去的侍卫并没有在玉香楼碰见曹溶,甚至顾娘子这位总管也不在,于是无人拦得住如狼似虎的侍卫,春娘子直接就被人从闺房里拖了出来带上了马车。
她出门的时候身上只穿着薄袄,还是一位管事娘子看她模样实在可怜,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裹在身上,否则这一大早的,地面上的薄霜都还没化开,一路进了城,只怕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此时此刻,她素白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跪在堂下,宛如一朵被雨水打落在地的美人蕉,现出凋零之态,不复先前的美艳从容。
凤随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他望着堂下跪着的小娘子,深潭一般的双眸中不见丝毫的波动,“那日与你互换了衣裳的小娘子,到底是何人?”
春娘子面色大变。
凤随又道:“你在她与乔大人之间穿针引线,还亲自掩护她一同前往乔家别院……你欺瞒本官,不给你点儿颜色,你还当本官好骗。来人,掌嘴!”
罗松大步流星地出列,拎起春娘子的衣领,噼里啪啦打了几个耳刮子,一边打一边还在想,这才对啊,这才是他熟悉的冷面无私的凤大人嘛。
几巴掌打完,春娘子的双颊已然紫涨起来,唇角也溢出血丝,再加上头发蓬乱,看上去颇为狼狈。
这女人虽然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但被一个男子这般粗暴的殴打还是第一次——花楼里惩戒不听话的花娘自有一套不损伤皮肉,却又让人叫苦不迭的阴毒手法。
不得不说,暴力带给春娘子的冲击是巨大的。
她瘫软在堂上,整个人都有点儿懵了,嘴里颠来倒去只知道说“大人饶命”。
“说吧,”凤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女人是什么人?你跟她,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说,”春娘子瑟瑟发抖,“这位娘子自称姓谢,她……她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不过不是这一次,而是之前……”
凤随不得不拍了拍惊堂木,“你从头讲!你是何时认识谢娘子的?”
这般语无伦次,神仙也听不懂她要说什么。
春娘子被吓了一跳,但到底冷静了一些,“回大人的话,奴家第一次见到谢娘子,是三年前,约莫是这个时节,奴家记得当时楼里摆了好些菊花……谢娘子带着随从来楼里看南戏,叫了奴家弹琴凑趣,走的时候赏了奴家一锭银子。”
凤随暗想这女人倒是有钱。
“后来谢娘子又来过两次,每一次都有赏。她第三次来的时候,奴家正好接了乔家送来的帖子,要去乔家庄园里陪夜,就让身边丫鬟婉拒了谢娘子。没想到谢娘子直接闯进了奴家的闺房,说要与奴家同去。”
“奴家自然是不敢答应的,但是谢娘子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还说她与乔大人家极为相熟,若是乔大人对奴家有所埋怨,她必然一力承担……她毕竟是贵客,后来奴家也就同意了。没想到她随着奴家的轿子进了乔家庄院,奴家才发现,原来她与乔大人竟然是旧识!”
凤随一下坐直了身体,“你确定?”
“确定。”春娘子连忙点头,“奴家本来还担心乔大人见到谢娘子,会责怪奴家自作主张。没想到看见谢娘子,乔大人压根就看不见奴家了,只是拉着谢娘子的手去了内院,反而将奴家甩在一边了。”
春娘子见到凤随的神情,也猜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更为重要,不敢再隐瞒,“自那之后,每个月初,乔大人回到镇上别院的时候,谢娘子都要搭着奴家的轿子去见乔大人,几日之后,乔大人要回京,又会召奴家陪夜,然后接上谢娘子……奴家简直成了一块遮羞布了!”
凤随打断了她的抱怨,“你是说,乔大人住在别院的时候,你会将谢娘子送去,等他要走的时候,你再去将谢娘子接到玉香楼,然后谢娘子从玉香楼离开?”
春娘子点头,“正是。”
三年前,如果凤随没有记错的话,岂不是乔晖刚刚迎娶苏琳的时候?
苏琳作为妻子,对丈夫身边出现的异性应该是比较敏感的,就算乔晖擅长掩饰,苏琳多少也会有所察觉。
但她的优势也同样是劣势。她或许会被某种仇视的情绪引导着,给他们错误的提示。
凤随一时间倒有些踌躇了,到底要不要请苏琳来辨认这件披风呢?
或者先将此事放一放再说?毕竟目前来看,这位谢娘子不过是与乔晖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与乔颖儿被劫走一事却是扯不上关系的。
凤随正踌躇,就听大堂外衙役来传话,说侍卫已经将关小虎带了回来。
凤随精神一振,“带上来!”
第42章 交易
关小虎带上堂之前,一张有关他的调查报告已经放在了凤随的案头上。
凤随一目十行的看过,对他的生平也算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关小虎是太平镇人,父母早亡,家里也没给他留下什么产业,他从六七岁开始就在镇上乞讨,这边混混,那边混混,晚上就住在镇外的土地庙里。
后来长大一些了,就跟一同乞讨的乞儿们干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从摆摊做生意的人那里讹点儿小钱,或者就干脆找上面生的外地人碰个瓷,有时候也被人雇佣去讨个债,就这么一路从小乞儿长成了大混子。
据镇上的人说,关小虎有几年在镖行里找了正经差事做,镖行的老板看重他闯荡江湖的经验,让他跟着押镖。但他来回走了几趟镖之后,受不了镖局的管事对他诸多挑剔,一气之下又做回了大混子,而且还变本加厉的拉起了一帮兄弟,这些人都管他叫大哥,俨然就是一副地下帮派的样子。
王顺子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不过他这人胆子其实不大,关小虎不大看得上他,几次行动,都安排他在外围干放哨的活儿,其团体内部的事,从不让他参与。
这就是一个市井间厮混长大的泼皮无赖,成日里不是跟他的那帮兄弟在外面喝酒打架,就是在赌坊、娼寮里厮混。
总之就是没见他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坏事,但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娶上个媳妇儿。
凤随放下这份调查报告,抬头望向被推到堂前跪着的关小虎。
只看外表,关小虎倒是一个壮实的汉子,个头也高,肩背宽厚,虽然时节已经入了冬,他却仍然是一身短打扮,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带着不少伤疤,更添一股彪悍的凶气。
“关小虎,”凤随上下打量他,“你年纪轻轻,又有一身好力气,无论做什么行当,都足以养活自己。你就没想过你将来也会有儿有女?到那时,难道你还要靠偷鸡摸狗,或者在外面敲诈勒索来养活自己的孩儿?倘若有朝一日,他们问起你这位阿爹是做什么的,你要如何回答?”
关小虎被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问题给问懵了,片刻之后,支支吾吾的答道,“小的就这么混了……也没想过日后会成家生子……”
“那秀兰呢?”
这出其不意的一问,又把他问的怔住了。
凤随淡淡说道:“秀兰是你从老鸨的鞭子下面救下来的雏妓,你把她带在身边养了这么几年,总不会只是想着做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