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91)
贵人多的地方,巡街的人都比别处多些,自然收拾的更为精心了。
司空从后门进了衙门,就见罗松正带着衙门里的衙役们清理后院的积雪。几个人都将袍角掖在腰带上,一副豪气冲天的模样,让司空想起了以前上学的时候,遇到下大雪,学校里也会组织学生清理校园。
虽然天冷,又是在做体力活,但那样的活动本身就带着一种趣味性,学生们就是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架势,有时候老师也会带着大家打雪仗——那时候的下雪天,总是跟各种有趣的游戏联系在一起。
司空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正想着拴好马儿也跟着他们一起玩一会儿,罗松一抬头看见了他,立刻就嚷嚷起来了,“你可回来了!原礼哥刚才还问你呢!”
司空听他这语气仿佛是有事,忙问他,“原礼兄这会儿在哪里?”
旁边一个小衙役听见他们说话,就指了指衙署的方向,“陈大人留话了,说等你回来了去大人那里一趟。”
司空连忙牵着枣红马过去了。
陈原礼正在凤随的办公室里帮着他整理刑部发过来的批文。见司空披着一身寒气进来,连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凤随也放下笔,上下打量他两眼,“可还顺利?”
“顺利。”司空看见凤随,忽然就想起了谢六郎说他对上官不怀好意的话,心里莫名其妙的就虚了一下。
他刚想说点儿什么把心头这点儿不自在岔过去,结果一抬头,目光却与凤随碰了个正着。
凤随的目光总是冷冷淡淡的,带着一股子异于常人的专注于深邃,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里去。
司空就觉得,自己的那点儿小心虚,好像都被他看透了。
司空移开视线,掩饰的低下头喝了两口茶,结果没留神茶水是刚从壶里倒出来,还是热的,烫的他又一口吐了出来。
陈原礼,“……”
凤随,“……”
陈原礼一脸嫌弃的从他手里接过了茶杯,给他另外换了一杯,嘴里还不忘了数落他,“你这是中了什么邪了,要吐也吐地上啊,你咋还吐回杯子里……我看你平时也是个挺讲究的人啊,不会都是装的吧?”
司空的一张脸都红透了,自己也尴尬的不行。
但这事儿也没法解释,他总不能说看见自己的上官心虚了一下,所以失态了?
凤随难得看到他这么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连忙替他解围,“早跟贯节说了,等你回来了换一壶温茶,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陈原礼忙说:“这事儿怪我,我嫌茶水不热,让他现换的。”
“你说你们两个,一个非要热的不可,一个呢,嘴又急,偏偏喝不了热茶,”凤随失笑,对司空说:“略等等,我让他们给你换温茶。”
“没事,没事,”司空连忙摆手,“大冷的天,热水刚好让我捂捂手。”
陈原礼在旁边着急的问他,“你不是去找人打听情况了吗?打听出什么了?”
凤随也问他,“是找的什么人?”
司空听到凤随的声音,小眼神顿时又开始乱瞟了,“是我以前的同事,嗯,其实也是兄弟,他也是孤云寺长大的,后来还去过北边。瓦桥关大战的时候,他人就在莫州。他后来出了点儿事,就混到九江门去了……”
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直到听见自己嘴里冒出“九江门”这三个字,司空才一下子警醒了过来,“今天倒是从他那里听来不少要命的事。”
凤随刚才还诧异,不知道司空到底都打听出了什么,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里。还好,没等他开口问,司空又恢复正常了。
“坐下来慢慢说。”他示意两个属下都坐下。
司空从陈原礼手中接过新换来的茶杯,捂着暖手,一边把谢六郎告诉他的有关牙行、城门守备的事说了。
凤随一边听着,一边就皱起眉毛来了。
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真要出手却极麻烦。牙行里既有烈火帮的人,但凡有一点儿动静,都会打草惊蛇。再者,这些牙行背后也都与世家大族有关系,动它们一下,不知还会牵扯出什么关系来。
还有城门守备,凤随自己身份尴尬,巡防上的事,他怎好插手。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提醒曹溶一声,让他去想办法了。
凤随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放在一边,一抬头就见司空正偷偷摸摸的打量他,见他抬头,竟然还有些鬼祟的移开了视线。
凤随就笑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司空干笑两声,“没什么。小的在想谢六郎……”
在想谢六郎这个没节操的小子污蔑他的话。司空在心里忿忿补充了一句,他自己过着不正经的日子,成日里跟花娘厮混,还敢质疑他的性向。
关键是,司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呐。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光顾着忙学业,忙事业,他也没机会谈个恋爱呀。
如果非要搜一搜司空的恋爱史,研二那年认识的小学妹勉强算一个吧。那时候他已经跟着老师跑项目了,然后同组的师姐给他介绍了这位小同乡。
司空有些想不起那女孩儿的模样了,只记得是个短头发大眼睛的姑娘,人挺活泼的,还给他买过冰淇淋。
认识两个月之后俩人终于顺利地拉上了小手。
就在司空暗中高兴,以为他们的恋爱进展挺顺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女孩给他发短信,说室友不在,让他去她那里。
司空对着短信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很有可能是女孩儿发错了。他一个大男人,大晚上的哪里好去女孩子的宿舍呢?要是发给小姐妹还差不多。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发了短信提醒她:你是不是发错了?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女孩再没搭理他。
这是迄今为止让司空始终感到迷惑的一件事。他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她,最终也只能感叹女孩子的心思可真他娘的难猜啊。
女孩的心思不好猜,男人的心思也同样不好猜。
司空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念叨了凤随几句,谢六郎就取笑他是个断袖?还半真半假的调侃他对凤随不安好心。
司空觉得冤死了。
他,他也没起过这样的贼心呐。
以往他心里有什么问题都乐意找凤随问一问,不过今天这个问题委实不好说出口,司空毕竟也是个要脸的人。
陈原礼在旁边看的稀奇,“司空你在想啥,咋想的脸都红了?”
司空开始咳嗽,越咳嗽脸色越红。
凤随也看的有趣,又有些不忍心这小子被这样打趣,就体贴的主动岔开了话题,“让你查的事,刚好跟司空说一声吧。”
陈原礼就坐直了身体,努力摆出了说正经事的模样,“这些话我刚才跟大人说过了,司空,你留神听着,看看这里头有没有什么我忽略了的问题。”
司空一边咳一边点头。
陈原礼就笑着说:“咱们问案,不像皇城司是暗中行事,咱们必须要走光明正大的路子才行。所以咱们能问到的,也多是一些面儿上的东西。要往深处挖,还得找合适的路子。嗯,还得看机会……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司空就见凤随坐在一边,很不优雅的翻了一个白眼。
司空就估摸着,刚才陈原礼给凤随汇报情况的时候,搞不好也是这般跳脱的问的。
“我猜不着。”司空老老实实的说:“谁啊?”
“桑二郎。”陈原礼眼一眯,忠厚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来,“他跟我打听案子的进展,话里话外想引着我跟他打听莹娘子的奸夫……老子偏不问,憋死他!”
司空,“……”
他一直以为陈原礼是个特别正直忠厚的人来着,原来看走眼了。
陈原礼嘿嘿笑了两声,“我跟他兜着圈子说话,结果绕来绕去,让我问出了一条消息:薛家把马家的作坊并铺子一起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