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200)
偶遇的惊喜混合下意识审视自己衣着的局促,这是只有看到心上人才会有的表情。
“花花公子。”查理低声笑了笑,走到马车前。
“先生,去办公室还是回去休息?”车夫恭敬地问他。
“去西区的十字大街。”查理不假思索地说。
那是内城离天堂岛最近的地方之一。
***
杰森在一家已经关了灯的女鞋店前停下脚步。
这是他第二次经过这家店了,这几天他跟尤金学了一点常用字,恰好认得这家招牌上“纯白月亮”里月亮这个词,于是更加确定自己是走错了方向。
没办法,内城太大了,又分好几个区,如果没有马车纯步行的话很累人。这里也不像天堂岛有无数岔路和近道,再加上今天夜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地方被围起来戒严了,杰森不想惹事远远绕了走,结果失去了方向。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要花费更多时间白兜圈子,杰森一屁股坐在路边凸起的走道花砖上,还没喘两口气又像被野刺猬扎到似的跳起来——他身上的体面衣服是尤金借给他的,也是他行走内城不会被人当做流民驱赶的重要道具,可千万不能弄脏。
好在这儿的路灯很亮,他扭着半边身体想通过纯白月亮的巨大橱窗倒影看看裤子有没有沾上什么不可挽回的污渍,结果在反光里看到街对面有一个人影快速走过。
杰森猛地转过身,没多想就追了上去——在这个时候还在大街上步行的只可能是地位不高的劳动者,是很合适的问路对象。
“嘿!”杰森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那个人,没想到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把对方吓了一跳,手上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抱歉抱歉。”杰森连忙蹲下捡起那个篮子,但里面的面包和苹果滚了出来,他眼疾手快捞住一个快滚到排水沟去的苹果,很是尴尬。
那人倒退了一步,有那么一秒像是要拔腿就跑,但大概是舍不得那些东西,只好沉默地留在原地。
“给你……”杰森尽量放轻语气:“我只是想问个路。这是哪儿?”
“博文顿街。”像是看出杰森不像歹徒,对方嘶哑着说。
杰森顿了顿,意识到知道大街名对他毫无用处,只好硬着头皮追问:“从哪个方向能去天堂岛?”
对方从他手中接过篮子,闻言打量了他几眼:“你要去天堂岛?”
杰森还没想好借口,对方又突然上前一步:“杰森?你是不是杰森?”
“你是谁?”杰森也打量对方:长脸宽鼻子,脸上有一长一短两道疤,特征很明显,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我是彼得!”那个男人急切的说,声音更哑了:“我还以为认错了人——你穿着这样的衣服!你怎么来了?快跟我来。”
杰森作为兄弟会的老大,至少认识五个彼得,没一个跟他对得上号,但他并没怎么挣扎,任由对方伸手拽着自己往另一条街上走,因为刚才借着路灯的光他看清了这个彼得的模样,对方虽然穿得干净朴素,脸上也没有那种长期缺乏营养的凹陷和蜡黄,但杰森还是感觉到了那股来自底层的气质,再加上能果断叫出自己的名字,他差不多能确定彼得也来自天堂岛。
就算他猜错了,高瘦的彼得再来两个也打不过杰森,所以他不慌。
彼得倒是慌里慌张,一路还偶尔神经质地回头看有没有人跟踪,在一条相对偏的街道上绕了两回,才领着他钻进一个联排别墅的院子里,小得出奇的花园里有一扇半凸出地面的门,很像平原地区习惯修建的防风窖,只是看起来还要更小一些,像个地下储藏室。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利夫问起普莉西亚,是因为他一直知道莱斯罗普的实验。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曾经谋求合作,但哈利夫隐瞒了最关键的血统条件,算是愚弄了莫克文王室,但他不想捅破此事因此树敌,所以普莉西亚一直没能见到科特。
病例一直在增加,我掐指一算,根据排班今年我农历生日(不是今天)在守路,公历生日(不是今天)在通宵守路,真是好惨一女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五天
而在这个昏暗狭小空间里, 挤挤挨挨地装了五六个人,乍一开活像一窝突然被挖开老巢的田鼠。
“彼得,他是谁?”坐在最外面那个人警惕地眯着眼睛问,他们在这里面点了几根手指蜡烛——这种廉价产品主要是靠刮下烛台碎屑重新加热二次利用的, 不但杂质很多亮度不够, 还熏眼睛, 所以看不太清楚。
彼得把杰森推进去:“嘘——小声点儿,你看不出他是谁吗?这是杰森!”
这个答案顿时让几个男人都骚动起来,有人排过众人挤出来:“杰森?是杰森吗?我是鲁克啊, 制衣厂边蓝房子的鲁克。”
“是你, 鲁克。”杰森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 他确实认识这个人, 因为他的手天生有些残疾不太灵活, 有时候一些派活儿干的人就不太想用他,鲁克几年前因为这个求过他,后来杰森亲自带了他一阵, 工头看到鲁克确实卖力, 也不再那么排斥他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杰森问:“莫非你后来在内城工作?”
鲁克摆了摆右手,上面几跟手指粘连在一起,看起来像个形状古怪的肉团,但他并不在意。
“他们?哈,他们不会给我这样的人工作呢。”鲁克说:“我偷了老卜利马的衣服,趁夜过来——我知道哈维他们工作的地方在哪儿, 仓库集中地离中央区有一段距离。”
他们给杰森让出了一块地方,这里的空气和光线一样浑浊, 最里面躺着一个人, 胸膛几乎没有起伏, 仿佛一具死尸。
“他被那些人打破了头,刚开始还能说话,但现在……”一个极力蜷缩在角落的壮实男人似乎在看护他,忧虑地摇摇头。
杰森心里一沉。
“怎么回事?”他厉声问。
鲁克是这些人中口齿最清晰的,他原原本本把事情跟杰森讲了一遍。先前天堂岛里不知从何散播起死亡名册,都是近五年死去的人,大家对上面的人印象和感情都还很清晰。有些人不愿意接受这个噩耗到处求证,他们通过阿奎那的集会交换了情报,发现名单上的人确实已死,其中一部分还得到过来自伍尔夫家的抚恤金。
可问题是通常随着抚恤金而来的通知大多是简短而冰冷的,天堂岛外的人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个污水横流的地方多待,常常是扔下钱后就冷酷走人,让措手不及的家属消化悲伤。他们不敢也没有资格多问一句自己的孩子、丈夫和姐妹是怎么死的,长年被当做沉默牲口的天堂岛人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提问的权利,直到几天前,他们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轻声的疑问突然得到了答案。
鲁克虽然残疾,但他有一个十分机灵的哥哥,从小就会学着大人的口吻甜言蜜语,长大后依靠这份口才成为了来往天堂岛和内城的中介之一,不少人在内城的工作都是通过他得到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来过内城的鲁克对哥哥时常游走的区域与彼得这些通过哥哥进入内城的人都有所了解。
“四个月前他带着两个年轻人进来,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大家都说他被有钱的老板留下,在里面过上上等人的生活。”鲁克仇恨地说:“但其实他已经死了——有人告诉我,他根本没有做错事,只是在回家的路上撞见了别人偷情的证据。为了防止自己的丑事败露,那对男女抓着他活活打死了!”
而鲁克一家别说抚恤金,他们甚至没有听到家人已经死去的消息,只因为那对野鸳鸯中有一人来自吉本,为了防止牵连到另一个家族,伍尔夫选择了沉默。
鲁克一直因为自身残疾而自卑,因此健全且机灵的哥哥一直是他的骄傲,也是全家的希望,听到哥哥死讯的他一夜难眠,在天亮前偷了一身衣服进来,恰好遇到被扫地出门的彼得几人。巧的是彼得也是通过鲁克的哥哥得到了装卸工的工作,他们一直都很谨慎努力,却只因为“口音难听”这种理由被偶尔来巡视一次的哈利维随口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