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142)
就在这时,几个西瓜大小的火球从天而降,落到了老鼠堆里,顿时仿佛几滴冷水掉进油锅,鼠群混乱起来,开始慌不择路到处乱蹿,好几处火墙被它们压得几乎都要熄灭。
几人抬头看去,正是杜鹃号上护卫普莉西亚的魔法师,此时正站在船舷上,不停朝鼠堆里投掷火球。
“叫他收起跳板,我们不上船!”阿尔曼朝同伴喊道:“别浪费魔力激怒老鼠……啊。”
他们的预警发得有点晚,鼠群被接连不断的火球砸得暴动起来,本能暂时占了上风,不顾死活地踩踏着同伴的尸体越过火墙,难以为继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面对成千上万的老鼠,几人只能夺路而逃。
路易跑在最前面,三两步攀上码头边一堆被摞得整整齐齐的木箱,上面还盖着防雨的布罩,是还来不及装船的货物。
艾莲娜必定就在附近,这个规模的骚乱远程操控是不现实的。但码头早已被清场,她会躲在哪儿?某条船上?还是就在码头上,可现在除了满眼的老鼠之外就只有躺在马车旁的监工……
监工。
路易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仍旧躺在原地,人事不省的中年男人,宛如洪水的鼠流不停从他身边跑过,他半身的血迹和下身那条棕绿相间条纹裤在一片黑色中尤其显眼。
被带有驱魔阵的轻剑刺穿后,傀儡附魔就从伤口处流走了,但受了如此严重的伤,除了最初的惨叫后残存的力气只足够他小声□□,发现老鼠过境后所有人都只顾着逃命,根本没人想起要带上他,如果不是此时回头,路易会以为他早就被老鼠啃成一副骨架了。
老鼠为什么偏偏避开他?
阿尔曼几人此时也攀了上来,老鼠已经追到脚下,几人拆了几只木箱做成简易火把,在阿尔曼的配合下不断挥动打退也想爬上货物堆的鼠群,但人手终究有限,不断有特别灵活的老鼠突破防线蹿到他们身上,抓住机会就咬,帕米比克不巧被一只老鼠扑到肩膀上咬住了耳垂,痛得大叫出声,不断后退,如果没有被同伴及时拉住就跌入水里了。
路易踢翻边缘一只已经爬上好几只老鼠的木箱,箱子砸回地上崩了个碎,露出里面填充缝隙的稻草和酒桶。
唯一会魔法的阿尔曼手忙脚乱,路易把轻剑塞给另一个年轻男人。
“上面有驱魔阵。”他简洁地说:“掷过去——我怀疑艾莲娜就在那里。”
他视线落在那个仍旧躺着一动不动的监工身上。
男人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也朝那边看去,随即露出个苦笑:“这个距离,您也太看得起我
了。”
所谓轻剑是相对的叫法,这种简洁利落的款式最早是为身处混乱局势的文官防身设计的,在近距离能突破轻装刺客的防护——比起骑士的重剑或一般武者的大剑,它削减了不少体积和重量,但仍旧是钢铁铸成的武器,保留了应有的杀伤力,真的把它当飞镖或匕首使多少有点异想天开。
路易冷冷看了一眼,就他们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前赴后继的鼠群已经把沉重的货物堆挤得有些动摇,男人被他看得一激灵,再也顾不上其他,深吸了一口气,朝马车的方向摆了个投掷标枪的姿势,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一投,带着冷芒的剑身刺破了细细绵绵的雨幕,在半空划出一道银芒直指监工!
然而距离实在太远了。
几人看着那柄剑在半空逐渐减速,在距离监工还有二十余尺的时候画了个弧,扎到了地上,所附带的驱魔阵倒是起了效果,在黑压压的鼠群里清出了一大块圆形范围。
路易:“……”
知道自己搞砸了的男人差点被他看跪了,刚想替自己辩解一把,就听到清晰无比的破空声,一支长箭闪电般从另一头穿风而过,精准地刺向监工的脑袋。
几乎是同时,看似昏迷的监工抽搐了一下,原地一滚,差点没有避开箭矢——他的肩膀还是被擦到了。
监工附近的老鼠顿时像炸了锅般扑向他,一眨眼的功夫就覆盖了他整个人,远远看去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人形轮廓。
“小心!”阿尔曼叫了一声,注意力被那只箭吸引的众人低头一看,这群老鼠始终没有放弃攀爬,原本稳固的货物堆被它们挤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塌。
“下水。”路易当机立断,后退了两步,率先跳入冰冷的运河水中。
阿尔曼几人也已经支持不住,随后跟着也从货箱跃下,扑通几声都下了水。
没有了火把驱赶,鼠群顺利涌上货物堆,雨布和木箱在它们的啃噬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阿尔曼是火系魔法师,天生跟水不太对付,只能让同伴半拉半托地带着他游——岸上都是老鼠,但此时伍尔夫家的后援已经赶到,码头上爆发出冲天火光,一看就跟刚才阿尔曼星星点点的火势不一样。
帕米比克游到路易身边:“船马上就来了,先生……”
一句话没说完,路易就猛地伸手,把他摁进了水里,拉着下潜——帕米比克在水中惊恐地看到离自己不远处,一只乌鸦也跟着扎进水里,尖尖的鸟喙朝下,一下子扎了半米深。
如果他们刚才动作再慢一点,帕米比克身上恐怕又要多出一个血洞,这种天气流着血浸在河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此时事情也出现了转机,陆续有乌鸦接二连三掉入水面,他们抓紧空隙出水换气时,看到岸边不断有箭矢射出,原本停在船杆上的乌鸦被惊得满天乱飞,遮蔽了一大片天空。
几艘带着伍尔夫家纹章的轻便战船朝他们驶来,那是援军的接应。
“让他们注意乌鸦。”路易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昏沉的天空,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扎回水里。
帕米比克:“先生?!”
路易没有理会几个手下的叫唤,他的童年是在这个港口城市度过的,虽然不混码头,但水性相当好——他凭借记忆在水下朝码头方向游去,速度越来越快。
伍尔夫家的人来了,一直追逐艾莲娜的赏金猎人们也很快会赶到,他大可以直接上船,坐着看那个让他陷入如此狼狈境地的魔女如何被烧死。
但前提是她得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一想到傀儡附魔那句干涩的“查理在哪儿”,路易的太阳穴就抽得疼。
查理……
原来他现在叫这个名字,或者曾经用过这个名字。
他多年不见的同胞兄弟。
虽然招惹了艾莲娜这个疯女人,但对方行事风格一向滑不溜手,叫人抓不住尾巴,估计因为这样艾莲娜才会一看到自己的脸就紧追不放,或许是觉得他们联系密切,或者是想通过自己逼迫查理现身。
路易不在乎艾莲娜的死活,应该说这种莫名其妙打上门的女人死了最好——但他不能叫这个魔女在人前乱说话。
之前还好傀儡附魔还没有完全和监工融合,发音有些含混不清,离得最近的帕米比克应该没有听出端倪,但此时伍尔夫家的人手已经到位,如果她在人前说出诸如“路易和查理是什么关系”或“让路易把查理交出来”之类的话,随之而来的麻烦的猜忌就很难再处理了。
路易浮出水面换了口气,确认了一下艾莲娜的位置,悄无声息地避开停泊在岸边的大船,游向一半在水下,一半在水面的石头阶梯。
艾莲娜站在马车旁,伪装褪下后的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与乌鸦老鼠为伍的魔女:她穿了一身朴素的葡萄色长裙,脸色有些蜡黄,鼻尖上有几点雀斑,脸色阴鸷,仇恨地瞪着远远站着的年轻男人,正是先前一箭刺破她伪装的海斯廷。
海斯廷面无表情地任由她打量,他手上还握着弓,心里正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箭射死她显然不行——查理先生一定要闹。
就这么放过她也不行——这女人对查理先生有种不死不休的执念,现在又牵扯到了路易,他身为伍尔夫家的人,不可能像查理一样隐姓埋名到处跑,只要他还顶着那张脸活动,在艾莲娜眼里就是个闪耀无比的活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