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89)
文冬术表情依旧冷,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难得的审视:“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保康门桥罗氏书坊东家罗月止。”罗月止终于从榻上跳了下来,恭恭敬敬给文冬术行上一礼。
他微微抬起头,笑得露出几颗小白牙:“是个广告人。”
……
罗月止从广济医馆回到家,精气神竟然看着比前几日都要好。
他走进院子的时候,李春秋和罗邦贤正坐在石桌旁捣鼓什么东西,见儿子如此举止,都说治疗有用,阿止的气色看着比前些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罗月止笑答:“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好了,气色自然就好。”
他撩起长袍坐在石凳上,托着腮帮子看李春秋与罗邦贤手里的东西,颇为好奇:“爹爹与娘亲在做什么?”
“叫阿止看笑话了,你爹爹在教我画小人儿呢。”李春秋捂着嘴笑。
她将画纸递给罗月止看:“他这几天看我做羊毛毡,问我为何总毡些小兔子小花朵的样式,却不毡人物。我哪儿会毡那么复杂的样式,平日里看着人来人往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可落在针头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爹爹听完,就非要亲手教我,要我先从画画开始练习,你瞅瞅,我画得恨不得比你还差呢。”
罗月止接过画纸,颇为不满意:“什么叫比我还差……嚯。”
他看着纸上歪歪扭扭软趴趴的苦瓜脸小人,抬头答娘亲的话:“您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没大没小的。”李春秋佯怒。
“这样看也看不出个门道。”罗月止一边端详那抽象的小人儿,一边询问,“爹爹的画帖有不,我须得看原版对比对比,才知道娘亲这功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罗邦贤笑着把自己的画递过去:“儿子说的有道理。”
“你们爷俩倒联起手来了。”李春秋还挺大方,也不拦着。
罗月止看到原版小人儿画,不由眼前一亮。
罗邦贤着意画得简单些,想叫夫人容易学,李春秋的画技给不给面子先不谈,罗邦贤这简笔小人却是利落可爱,活灵活现。
罗邦贤年轻的时候,以帮寺庙画罗汉壁起家,最精通的便是人物画,听说当初一见钟情追求李春秋,也是托人给李家小姐递了副春日云游的画像,才引得佳人倾心。
他以前画风颇有些师承画圣吴道子的韵味,工笔细腻,飘逸灵秀,向来以精致为上,如今年纪上来了,画技竟也有了点已臻化境的意思,除去所有不必要的细节,寥寥几笔便将动作神态抓得尤为生动,小人动作夸张,憨态可掬,比从前多了不少童趣,又新奇又抓人眼球。
罗月止见状,脑子里突然蹦出些新奇主意来。
“爹爹,我今儿个从医馆里又接了单广告生意,可能需要您帮忙。”罗月止将画举起来询问他,“这样的小人儿,您能给我多画一些不?”
罗邦贤正愁没事做,自欣然同意。
李春秋却有些异议:“你这孩子,不是说了这些天好好休息,怎得又接什么生意去了!”
罗月止无辜:“并不是我故意要接的,生意撞到我面前来,拦也拦不住啊。”
罗邦贤揽着夫人:“阿止有上进心,这是好事。”
“那也不能糟蹋了身体。”李春秋蹙眉,“你爹爹本就体弱隐退,你再忙坏了身子,咱家便真的没有顶梁柱了,难不成再叫阿升顶上?”
罗月止道:“这次真没事,我就动动嘴皮子,很多材料都得叫懂行的人来置办,想插手都插不进去,我不忙,叫我爹爹忙。”
李春秋听闻这句话眉头才舒展开了,脸上有了点笑模样:“那还好。”
罗邦贤:……?
李春秋笑眯眯起身,让他们父子俩去书房叙话,她去给爷俩沏茶,再吩咐厨娘中午做些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他们。
罗邦贤摇摇头,失笑:“原来我才是家里挨欺负的那个。”
“敬妻爱子这是好事,要不我娘亲这么喜欢您呢。”罗月止往旁边说闲话。
“这孩子!”罗邦贤不让他说了。
罗月止随罗邦贤一道去了书房,简单几句话将广济医馆的现状同罗邦贤交代明白,又把自己的想法条分缕析同罗邦贤说了个大概。
罗邦贤虽现在不做掌柜了,但经商的头脑还没退化,很快明白了罗月止的意思,并渐渐觉得儿子做得这门生意不仅新鲜,还有些更高的意义,此番叫大家防范假药,开化民智,竟还是个积攒功德的好事。
“我儿胸怀奇智,还有施仁布德的心思,叫为父倍感宽慰。”罗邦贤兴致勃勃,“阿止叫我画什么,我定当尽力而为。”
“我想让爹爹画一些连环画,用画来讲故事,不出现文字也能让大家看得懂,就跟阿升小时候看的那些童书似的。”
罗月止回答。
“越是识字不多、心性单纯的百姓,越容易听信贩子的谗言而误购假药,咱就以最活泼、最灵巧、最显白的方式给他们予以示警,要把药贩子画得张牙舞爪,正恶分明,越是简单夸张,宣传效果就越好。”
他因人制法,有理有据,罗邦贤听得频频点头。
父子俩越说越觉得可行,儿子在旁边写剧本,父亲在画案边作画,这工作新奇又有意义,两人皆是干劲满满。
不出一日的功夫,一篇叫做《假药贩郎》的讽刺漫画,便新鲜出炉了。
第68章 连环之计
罗月止说得当真没错,这一单生意,他能做的工作的确不多,费工夫的任务,都交到了罗邦贤和书坊刻印师傅孙伯的手里。
罗邦贤主攻简笔画,而孙伯首先要做的,是一只桂圆大小的蜡封模具。
它和其他蜡封模具最大的区别在于,底部的半颗圆弧下头,由阳刻手法雕出了一个小小的图案。
待浇入热蜡水,散热凝固后,取下干透的蜡壳,捏住它在红印泥里面压上颜色,往白纸上一滚,便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药葫芦,葫芦圆滚滚的肚子上还能看到一个精致的小字,笔画很少,一下子就能认清是个“文”字。
广济医馆的小药童年纪和罗斯年差不多大,正是天真爱玩的年纪,哪儿见过这样精致的蜡壳子,惊叹于想法的精妙,手艺的精巧,捏着蜡壳在白纸上滚了好几次,将殷红的小葫芦印的满纸都是,连连惊呼:“掌柜的!这真是奇了!”
“如此防伪,一则不用捏开蜡皮,保证药丸的干燥洁净;二则直观鲜明,只要找地方滚上一滚,就算不识字、不懂药理也可以辨明真伪。”
今天是罗月止最后一天艾灸。
他平日两手空空,烤完就撤退,今日确是不同,神神秘秘,带了只小箱子过来。
他跟小药童说此乃“百宝箱”,里头放着让广济医馆摆脱困境的方法。
小药童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翘首以盼,终于到了揭晓谜题的时刻,罗月止头一个拿出来的“法宝”,便是这只小小的蜡模。
文冬术把蜡模拿在手里把玩片刻,冷冷盯了半晌,跟要用眼神把这小模具解剖了似的。
罗月止以为他不喜欢这主意,正想加以解释,却见他用苍白的手指捏着蜡模,将它轻轻放在桌子上,口中道:“的确巧夺天工。可堪一用。”
罗月止大松一口气:“真够能吓唬人的,我以为文掌柜的要批评我呢。”
文冬术脸色木木的,反问:“我既非你师长,又非你东家,批评你做什么。”
谁让你长了张冷脸,我看你就跟看见教导主任似的。
罗月止还指望着文冬术同他做生意,把他这几日的医疗费挣回来呢,自然不能开口得罪甲方,只能腹诽。
文冬术看着冷淡至极,实际却仿佛对罗月止的小箱子挺感兴趣,竟主动追问:“其他的呢?”
“那自然是还有。”罗月止又掏出一只小瓷瓶来,“请看。”
文冬术接过小瓶,端详上面覆盖瓶口的纸封:“这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