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55)
尹洙忍着脾气,又派人去劝了好几次,谁知刘沪还是拒绝停工。
便是谁都能看出来,他刘沪一个小小的堡寨监押,态度敢如此强硬,背后倚仗的乃是那陕西四路都部署郑戬。
郑戬此人性情严苛,之前一度将藤宗谅、张公寿等人入狱,声称他们是乱臣贼子,滥官污吏,险些毁了他们的前程。
尹洙因为此事,本就对郑戬极其不满,现在自己手下的寨主监押,竟然绕过自己与那京城来的钦差沆瀣一气,连命令都不听了!尹知州勃然大怒,在官衙里发了好大一场火。
之前宋军在西夏手里的几次大败,八成都有将士骄纵自满,在外不听军令,擅自行动的缘故。
自此之后,尹洙便对不听调令的手下深恶痛绝。
谁还不是个牙尖嘴利的文官?你郑戬喜欢参人是吧?老子也会参!
一山不容二虎,朝廷也发现了郑戬与尹洙权责交叉的弊端,便又发敕令,将郑戬调离了泾原路,改知永兴军。
自此之后,由尹知州与狄将军全权负责水洛城之事。
可谁知就算这样,那刘沪还是不听命令,对尹洙发下的军令充耳不闻,仍旧叮叮当当修着他的水洛城。
尹洙平日里爽朗和善,但发起火来也不是好相与的,如今已经派狄将军领兵到水洛川去了,听说与水洛川当地藩部已经爆发了小规模的冲突。
“这些事,都是在你离开渭州十天之内发生的。”
王仲辅信中道。
“西北边境,果然与淮南的安谧水乡不同,局势瞬息万变,昨日还晴空万里,一夜的功夫便是风雨欲来。如今渭州上下皆在警备,已经不许百姓出城了,你走的很是及时。”
罗月止这才后知后觉猜到了什么,抬头问赵宗楠:“你难道是因为这事才叫我回来的?张公寿给我那八个字……”
赵宗楠垂眸道:“他是在提醒你局势有变,尽早脱身。”
“你当我是小孩子么。”罗月止失笑。
“他之前问过我,倘若军中有人造谣生事,使得人心惶惶,激愤四起该如何处置。
他说是随口发问,现在看来却像是未雨绸缪。他知道自己即将离开渭州,改任他处,权责有别,不便再插手渭州事务,却是想叫我以局外人的身份替他周旋。”
罗月止喃喃:“难道他早就知道会闹这么一场?把《渭州画报》往军中、渭州下属城寨发放的主意,也是他先提出来的……”
罗月止思绪万千,却没注意到身边的赵宗楠已然变了脸色。
他牢牢抓住罗月止的手腕,语气带上了一丝冷意:“月止别告诉我,你想再去一次渭州。”
第195章 有戏开场
罗月止没言语,眼睫往下一垂。
赵宗楠对他的反应再熟悉不过,一看这样子,便知道他当真起过此般心思。
赵宗楠神情很收敛,眉宇间盛着隐而不发的怒意:“之前教给你的,难道都是白讲了?”
“此事涉及的,何止小小的一座水洛城?郑戬与刘沪背后是范希文,尹洙与狄青背后是韩稚圭,两方意见相悖,必有一争。”
“朝中嫉恨新政的大有人在,都巴不得这两位新政领袖反目。如今恰逢时机,少不得在背后暗中作乱,此事就算不是党争,最后也会变成党争!”
“张公寿知道事态复杂,自己不敢掺和,短短八个字写出来,给你带上一顶高高的帽子,便叫你去从中调停,这是何等算计?”
“他单知道你白手起家一个小小的员外,未涉党争,最为干净,可他何曾想过,这样一瓢清水泼入大火之中,兴许未等火势减退,水便要被烧干了。”
“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明明责在士大夫,却哄骗着旁人来涉险!”
赵宗楠难得有这样语气激烈的时候,攥住他手腕的力气未曾收住,甚至将骨头都攥出了声响来。
罗月止此人疏于锻炼过了头,这骨错之声清脆得很,颇有些骇人。
赵宗楠愣了愣,登时收了力气,好似做错了事。
罗月止赶紧甩手腕:“我好得很,丝毫不疼!”
赵宗楠自觉失态,沉默片刻,几乎是在逼迫自己放缓语气:“我在你母亲面前立过誓言,说要护你周全。”
他言语间的温和过了头,嘴角生硬地笑着,便几乎变作了恳求:“莫要叫我违誓了……好不好?”
罗月止怔了怔。他注视面前这位金尊玉贵的延国公,竟从他神色中看出一丝难言的狼狈和困窘来。
罗月止不由放轻了呼吸,感到自己胸口闷得发疼。
“我……我不去……”罗月止听到自己的声音,忍着酸涩说了半句谎话,“我本就没打算去的。”
“你怎的,”赵宗楠牢牢盯着他,眼神中几乎透露出些许束手无策的恨意来,“怎的就如此不会说谎?”
罗月止大惊,连忙改了口:“方才、方才是想着要回去掺和一脚,可我现在改主意了。这你也能看出来?”
罗月止叠声解释:“谁没有个热血烧心的时候?脑筋一飘,当真以为这局势缺我不可了。但仔细想想,却是自视过高,又把自己当作什么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
“我不会去涉险的。”
罗月止攥住他手指,发觉他皮肤凉得异常。
他继续道:“西北人才汇聚,如何缺我一个?我与仲辅沟通书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便罢了。张公寿叫我适时而动,也没说要我亲自去渭州才能动。谁说百里之外就不能当作助力了?”
赵宗楠嘴唇微微抿起来,低头凝视他:“当真?”
方才还阴森森要吃人似的,这会儿又瞧着可怜起来了。
“当真。”
罗月止素不习惯说温情款款的话,他将赵宗楠的手掌扒拉来,将自己的手腕塞进去,闷了半天才开口,语气干巴巴的:“我……我就在你手心儿里呢。”
“赵长佑,你些怕什么呢?”
……
渭州形势混乱的风声,自然添油加醋地传到了官家耳中。
此事说大不大,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堡寨修建与否,可说小又不小,一下子牵扯进范希文、韩稚圭等一众变法要员。
再加上狄青在渭州抓了人,闹得原本有意归顺的藩部沸反而起,整个渭州人心惶惶。
若进一步酿成兵乱,便是大事,再无法轻拿轻放。
之前公使钱一案,范希文力保滕宗谅等人,朝中便有愤愤不平之声——前几个月,新政跟镰刀似的割人仕途,你们说是清除顽疾必经之路。
可如今弹劾到了与你范希文私交甚笃的官员身上,便要体察时宜,从轻发落了?
你们大张旗鼓搞这变法,大肆裁撤官员,究竟是一心为公,还是借机清洗,党同伐异呢?
皇帝自是信任范希文的品行,但这样的话听得多了,难免心中横生疑窦。
如今这水洛城案又牵扯到范希文与韩稚圭两人,他便不愿叫中书来议事。
反而差内侍去传御史中丞王拱辰。
可谁知内侍传回话来,那王拱辰竟然拒不入宫。
“中丞仍以为公使钱一案,主事者滕宗谅滥用钱财,罪责深重,朝廷将滕宗谅只贬一级,处置太轻。中丞这几日深居家中,以求自贬。”
“他还说,倘若官家不对滕宗谅等人施以严惩、肃正朝纲,他就……他就不出家门了。”
皇帝脾气顶好的一个人,听闻此语怒而摔杯,生气的模样竟同八大王还有几分相像:“一个两个,都来要挟于我!满朝衣冠就是如此尽忠职守的!?”
“官家。”内侍见他发怒,深深低着头上前来,“今儿个到了宗室入宫朝觐的日子……延国公求见,说给官家带了些新煎的药茶。”
皇帝被政事折腾得烦心,几乎想撒手不管了,将堆成了山的劄子抛在身后,便叫赵宗楠进来。
延国公今日入宫,穿了件素净的窄袖春衫,腰上系着镶白玉的束带,眉目沉静,不动声色,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