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14)
“你看你……这才像话嘛。”何钉也是贱得慌,看他冷脸,反而舒服了。笑着叫他把茶水喝了,省得自己白跑一趟。
却说那边罗月止,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一时失言,性向问题已经被王仲辅与何钉分析了个底儿掉。
他跟随长工来到堂屋,见罗邦贤坐在上首,半倾着身子,同坐在右手边的一中年商人说话:“钱员外,最近铺里慌张忙碌,上上下下都乱昏头了,薄茶淡水,照顾不周,千万海涵。”
员外一词,原是指朝廷正员以外的官员。何为正员以外的官员呢?说难听点,就是花钱买个小官来做。
宋初开始,朝廷就不禁民间捐官,甚至有时候为了解决财政问题,还明里暗里鼓励豪绅们给朝廷捐钱,名义上给豪绅封个虚职,大家面子都好看。
但实际上,豪绅们买官付给朝廷的钱财,远多于能拿到手的俸禄,挂名官职又没有实权,细算起来五六十年也回不了本。
捐官这回事,也就是交税大户们没事买着玩,撑门面的。
而且捐官的人家不可与皇亲国戚通亲,子孙后代的科举也会受到一些影响,所以真正花钱去买官衔的,在当朝并不算多。
但因为有捐官这么回事,人们便统称财帛富足的商人们一声“员外”,不过求个体面。就像此时罗邦贤称这位钱老板为“员外”,并不是说他身上有官职,只是寻常敬语。
钱员外满面忧虑,连连摆手:“罗掌柜,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哪会计较这些。今天老哥哥找你,是求你帮忙的,咱家二郎君什么时候来?可要急煞我了!”
罗月止看他们神态像有要事,赶紧快步走上堂前,叫了声爹爹,又躬身行礼问钱员外好。
谁知钱员外看见他,胖胖的身子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步冲上前,一把攥住罗月止的手:“贤侄!你可要为我想想办法啊!”
罗月止不喜与不熟悉的人亲近触碰,一边道“钱员外莫急,可慢慢讲”,一边借机把手从钱员外肉乎乎的掌心里头拔出来,逃也似地站到罗邦贤手边去了。
钱员外这才道明原委。
钱员外祖上是做漕运生意的,到钱员外这一代家世丰厚,是为京城豪绅。但钱员外此人,虽是商贾,却醉心风雅,尤好书画古玩。
半年前他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在大相国寺附近寸土寸金的商业街盘下一家大铺面,开了家画店,耗尽千金,竭心尽力,把店内布置得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就期盼着能日日与文人墨客赋诗赏画,成全自己一颗拳拳的风雅之心。
可半年下来,画店生意青黄不接,门庭冷落,已成为家族生意当中最大的吞金之口,诸房兄弟,甚至于长辈们都埋怨他败家,甚至差点给他安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钱员外抵挡不住压力,画店眼见着就要彻底歇业了,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可就在此时,罗氏书坊名声大噪,不到十日之内便火遍半个开封,在文房书画等行业中引起诸多震动。
钱老板一听这事,登时觉得自己的宝贝画店有救了,赶紧带着礼物来面见罗氏父子,求他们为自己引见苏梓美,也想讨来一份墨宝,效仿罗氏书坊一炮而红,救自家画店于水火。
钱员外言:若能如愿,愿付给罗家父子一百贯钱。
罗邦贤之前便与钱员外认识,二者颇为投缘,罗邦贤引他为好友,今日他上门求助,罗邦贤自是想帮的,再加上此时正着急筹措钱财,一百贯已是巨款,故而赶紧叫罗月止过来,商量商量对策,看能不能再求苏梓美一副字。
罗月止在现代学了那么多年广告理论,又亲身在行业里摸爬滚打好些年,一听便明白,钱员外画店生意冷落的症结并不在于名人借势,而在于经营本身出现了很大问题。
单纯的营销活动并不能触及根本。
他说道:“钱员外莫慌,请先听我说。我听你方才所言,画店虽开在相国寺附近热闹之处,但自从开业便生意萧条,门可罗雀,此事不合常理,定有未察觉的蹊跷。
依侄儿所想,这并不是苏官人一篇墨宝便能解决的难题。我们需要寻到病灶,对症下药,才可解画店之围。”
钱员外听他不愿帮忙引见,态度索然,看都不再看罗月止一眼,背着手,频频摇头,同罗邦贤说:“罗掌柜啊,你们父子,心眼是真的不少。我携带礼物,这是虔诚而来啊,你儿却口出诳语相敷衍!你若嫌资费不够,我们相谈便是了嘛,何必在这里迂回敷衍,叫家中弱冠小儿拿这囫囵话搪塞于我?”
罗邦贤见不得他埋汰儿子,不满道:“员外这话说得实在欠妥,我儿怎就敷衍于你?”
钱员外咂舌:“罗掌柜的,我老钱虽祖上三代都是经商的,不比你们读书人心思细腻,但做生意的道理,那是耳濡目染,从小学到大的。你儿小小年纪,嘴边还没长毛,张口便说我经营不善,做生意的功力不够,这不是口出狂言是什么?
你儿说那苏县令的墨宝于我无用,可我是亲眼看着你们罗家生意借上苏县令东风,几日光景便直冲云霄的!你可当我好糊弄!说什么另寻他法,不是敷衍搪塞又是什么?
我诚心求助,罗掌柜你不顾往日交情,蓄意藏私,我老钱可真是看错你了!”
罗月止颇为无语。这钱员外好生不讲道理,脾气急曲解人意思也就算了,怎么还在这儿道德绑架上了呢?
罗月止并不是吃素的,当时便想蹶回去。
第10章 外调画店
论谁莫名其妙被针对了,都会想要反唇讥讽两句。
但罗月止刚想开口,却看罗邦贤坐不住了,脸上挂了像,几要与钱员外吵起来。
经验告诉罗月止,这种情况如果还想要做正事,在场所有人都情绪上头可不行。罗月止顿时冷静下来:
我一个小辈乱说话不算什么,可不能叫父亲在客人面前失仪,这就有违大宋最看重的孝道了。
罗月止很快收拾心情,拿出张笑脸,主动拉住钱员外,口中劝道:“钱员外,消消气。你看你这就是气话了……我父亲性情随和儒善,为人怎样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对朋友怎么会做蓄意藏私的事情。若我方才说话唐突了,叫员外讨厌,那是我年轻气盛不懂事,在此给员外赔不是,员外莫要怪到我父亲头上去。”
罗邦贤却仍在意钱员外侮辱罗月止的话,语气罕见地发冷:“钱员外,你说看我罗氏书坊近日生意蒸蒸日上,却不知此中尽是我儿月止的本事。经营决断、寻交贵人,也都是他一手做出来的成绩。
我视你为好友,这才将我儿叫出来,我们一起从长计议、谨慎行事,替你想法子帮忙。
可你上来便轻视我儿年幼,打断他说的话,你可有个长辈的样子?你侮我单薄情义,藏私不传,可你一言不合便着意曲解,白眼示人,这是当我为友了吗?”
罗邦贤平日里脾气是再好不过的了,几乎从未和人红过脸。罗月止哪儿见罗邦贤说过这么重的话,却知道他是为了维护自己,不由心口发热。
心道他在现代是福缘浅薄,没怎么体会过亲情温暖,重活这一遭,竟遇到这样疼爱他的一对父母,倒像是好运攒到顶了。
罗月止来了精神,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同罗邦贤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一会儿就把钱员外安抚下来了。
罗月止把钱员外按回椅子里,诚恳道:“钱叔父啊,我知道您珍爱文墨之心发自肺腑,这才一时气急,与我父亲产生误会。我父亦是爱惜书画之人,否则你们之前怎能相处那么投缘呢?都是自家人何必置气。
我遵从父心,亦希望叔父的画店生意红火,蒸蒸日上,这才跟您坦诚相商啊。
不如这样,您给我十日时间,我帮您整理整理画店,给您做个经营的章程出来,您随心试试。如果章程做出来您看着不喜欢,觉得我胡言乱语,便随意把它弃之如敝履,侄儿不收您银钱……”
“怎么不收。”罗邦贤打断儿子,仍在气着,“既是生意人,就该按生意的道理,哪儿有向别人讨教还吝啬银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