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50)
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若咱们两个当真是做官的人,早几日功夫,弹劾的劄子是不是就要将你那官家叔叔的龙椅都淹没了?”
赵宗楠莞尔,没跟着他说大逆不道的话。
半晌之后,赵宗楠轻声问他:“你母亲仍旧在生气么?”
“自然是气的,我能糊弄走长乐郡公,也能糊弄走我爹爹,却糊弄不过我那火眼金睛的娘亲。”罗月止叹了口气,“若是时间稍微宽裕一些,就好了。”
赵宗楠沉默良久,突然说了句“抱歉”。
“嗯?”罗月止在黑暗中抬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笑,“你不会真以为瞒过了我,我到现在还觉得,这是你主动放出去的消息?”
赵宗楠愣了愣。
罗月止哈哈一笑:“我那天喝醉了瞎猜的,你还真答应啊?”
赵宗楠沉默片刻:“怎么不问我?”
“你素来比我坦诚,突然有事瞒着我,我倒不知道该如何发问了。”罗月止觉得风大,把脸往他颈侧埋,“下次要主动说,成么?”
赵宗楠抱着他:“好。”
罗月止觉得暖和了,便昏昏欲睡起来,朦胧见听到赵宗楠问他:“要回屋去吗?”
罗月止打了个哈欠,点头说回。
翌日清晨,不出意外,两人齐齐打起了喷嚏。
赵宗楠转身便进了他的宝贝药庐,半时辰后端出两大碗黑青黑青的药汤,自己喝了一碗,又逼着罗月止也喝干净,发出一身热汗,方才勉强躲过了风寒。
罗小员外裹着厚厚的冬衣,望向廊下未化的雪。
“今年冬天真冷啊……”
十二月中旬,罗月止专门拨了一笔款子,给书坊、广告坊的伙计,南北各地跑报刊运输的报使一人发了一身棉袄。
当世的棉袄不叫棉袄,叫做“木棉裘”,棉线纺成布,棉花充里子,是种很新潮的冬衣,比纸袄蓑衣来得轻便暖和,又比富豪官宦们的狐裘锦衾便宜,很受小富人家欢迎。
对于卖苦力的汉子们来说,木棉裘虽比狐裘便宜,却也是比不菲的支出,眼看着年关将至,咬咬牙给家里媳妇和孩子添一身也就算了,自己是绝舍不得穿的。
可谁能想到,东家竟不声不响发了崭新的木棉裘下来,人人都有,若仔细去看,左胸口里子衬布上,还绣着罗家的徽记。
罗月止管这个叫“企业文化”。
东家口中老是蹦出这些听不懂的词。
大家既不懂什么叫企业,也不懂什么叫文化,一知半解的,只当是个“恭喜发财”之类的吉利话儿,听过就算了。
罗月止自然落不下家里人,派人去家里量好尺寸,给每人都做了一身木棉裘。
但罗家这段时间气氛都不太融洽,再新奇的冬衣也没能融化这冷冰冰的氛围。
李春秋是最疼爱罗月止的人,这段时间却同他闹了别扭。除了他们娘儿俩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最近李春秋突然开始过问起罗月止的婚事,罗月止瞧着并不大乐意——好似就是因为这个才吵的。
直到有一天,那位延国公竟然亲自到家里来了一趟。
青萝和王场从前见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罗斯年去他府上玩过好几回,见面更是不认生。
罗斯年只在外面见过他好几回,却还是头一次见他来家里。
自家宅邸本就不大,有这样一个芝兰玉树的国公爷站在这儿,院子不免显得更逼仄了些。
但罗斯年可顾不上这个。
他好奇得很,很想留下来凑热闹,却被李春秋亲手撵出家门去,叫他赶紧上书院,莫耽误了读书的时辰。
罗斯年一整天都抓心挠肝的,放课后早早回了家,左手拽住王场,右手拽住青萝,问他俩白天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俩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没事。
罗斯年觉得有鬼,反复追问好几遍,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青萝:“公爷与二郎君关系好得很,情、情同手足,他来家里看看而已。”
罗斯年眯起眼睛:“青萝怎么结巴上了?”
王场见青萝满脸紧张,忍不住帮腔:“青萝说的是实话。”
罗斯年:“场哥儿你倒不结巴了!”
罗斯年气得很,扭头往外走:“你们不说实话,我去找兄长问!”
书坊之中,罗月止叫人给他煮了甜甜的乳茶,又在他怀里塞了只汤婆子:“之前有些误会,如今已经说开了,你别多想……今年过年我给你封个大红包,期不期待?”
“我不要大红包,我要家里人都高兴。”罗斯年眉头紧锁,“之前是娘亲不高兴,今日回去了,爹爹和娘亲都不大高兴,场哥儿和青萝也支支吾吾的,这年还怎么过?”
罗月止愣了愣,给他递汤婆子的手缩了回去:“哥哥今年兴许不在家过年了。”
罗斯年瞪大了眼睛,惊愕道:“你做什么去?”
“生意上的事,要去趟西北。”
罗斯年急了:“多要紧的事,也该过完年再出门,开春了再去不行吗?这么冷的天往西北跑,谁能放心得下!”
小孩子说话带上了哭腔:“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罗月止几乎没怎么见过这小孩掉眼泪,登时手足无措起来,坐到他身边,把他揽进怀里,往常很是能说会道的一个人,如今却哑了嗓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没你们这样的,欺负小孩么这不是!”罗斯年一个劲儿控诉。
“好了好了。”罗月止哭笑不得,“……不去了,等开春再去。我听你的,成么?”
“那你们还吵架么?”
“本来也没吵架。”罗月止亲手替他抹了眼泪,“国公爷今天到家里来了,你瞧见了吧?”
“瞧见了,他是做什么来的?”
“来替我请罪的。”罗月止抱着弟弟的肩膀,叹了口气,“也不是请罪,谁也没有做错些什么……只是大家立场不同,相互接受起来颇为艰难,哥哥胆子小,扛不住,他便来陪我一起扛着,这就没事了。”
“当真已经没事了?”
“当真没事了。”
罗斯年沉默片刻,又问道:“是我不能知道的事情?”
“等你长大了,哥哥便告诉你。”罗月止回答,下巴往茶盏的方向抬了抬,“把茶水喝了,别浪费东西。喝完我送你回家。”
罗斯年心想:罗月止虽然老爱掐他脸,说他是个胖猢狲,还爱糊弄小孩……但不发疯的这几年,还算是个挺好的哥哥,偶尔说话也是算数的。
他这次被罗月止领回家,没过多久便觉得家里的气氛比之前好了不少,大家对他也颇为关切起来。
父亲每日都来过问他的功课,娘亲带着厨娘,日日做他爱煞了的炖鸡汤、太学肉馒头,场哥儿和青萝也任凭他使唤……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问罗月止:“你怎么没动静?”
罗月止被他逗笑了,不日便带回一只漂亮极了的珊瑚雕刻笔架。
“从延国公那儿顺来的。”罗月止偷偷问他,“喜欢么?”
罗斯年这才满意了。
并在除夕夜里又收了他一个沉甸甸的大红包,当作压祟钱。
年过完了,与弟弟的约定即成,罗月止便要动身往西北去。
李春秋亲自替他收拾行囊,一边收拾一边掉了眼泪。罗月止沉默半晌,轻声叫她:“娘……”
“西北虽不打仗了,但不比江南,仍然乱得很……他能陪你出去吗?还是能照料好你?年前来家里信誓旦旦说得天花乱坠,出了这偌大的京城,权势滔天又有什么用?”
罗月止失笑:“娘亲明察,我此番是到渭州是谈生意,又不是要落草为寇去了。长佑……延国公他在西北亦有产业,自然能给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