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46)
“恰恰相反。”罗月止接过铜板,“要谢人的恩情,就该拿出本事来谢,光跪有什么用?你那对膝盖骨头值几个钱?受了你的跪,是能换吃还是能换穿?”
皮葱儿沉默片刻:“今天你替我赠给那家人的钱财,我会想法子还你。”
罗月止笑眯眯地:“瞧瞧,终于说了句人话……可我把你饭碗砸了,你要做什么来还?”
皮葱儿:“我还没想好,大不了去码头上扛包。总能有个赚钱的法子。”
“我知道你家父母双亡,你带着一对弟妹,日子过得不容易,码头离这儿有二十几里地,也别走那么远了。”
罗月止拍拍指腹上的糖粉:“我把你押在手里好几天,还害你丢了营生,是该补偿你。你若愿意,便带着弟弟妹妹,去城外大相国寺办的安养院帮忙吧。”
“僧人的地界,对小孩子最为良善,尽能管你们吃住……对了,上个月还新来了两个南下逃难的教书先生,水平说不上多好,但给你家两个小孩开开蒙却是足够的,你要乐意听,下了工也能去听一耳朵。”
“当然,安养院的好处多,规矩也多。大和尚们惩戒犯浑的小滑头,棍棒打得人疼极了,你若在那儿胡作非为,指定得挨教训。”
皮葱儿没了动静。
罗月止抬眼瞧他,啧了一声:“当你心肝多硬呢,哭起来真寒碜……愿不愿意去,不如先吱个声?”
皮葱儿抹了把脸,哽咽着说愿意。
“这就对了。”罗月止笑起来,朝他伸出手。“芭蕉干,吃不?”
……
“又在外头认了几个侄子侄女?”
赵宗楠颇为无奈:“只听说过捡小猫小狗回家养的,却没听说过还能捡人。”
罗月止下意识摩梭自己胸口的佛牌:“就当修福报了。总之现在安养院做起了规模,也供得起他们吃食。”
赵宗楠嘱咐他:“那些做谣言小报的歹人背后,或许当真有官员撑腰,你好歹有个官身,便避避嫌吧。我已经派倪四查清楚,除去开封府,御史台也在盯着这件事。”
“御史台?”罗月止愣了愣,“不会是……”
赵宗楠莞尔:“是之前写《请不用苛虐之人充监司》的那位监察御史,包拯包希仁。”
“月止说得不错,此乃匡扶公理之人。”
说起包监察,他身为御史,察查百官言行乃是分内本职,盯上汤坊主一伙乃是偶然,保险为上,其实还想再观察些时日。
但罗月止带开封府人请查了那些贩卖良民的“广告主”,这便激起了水波。
没中招的贩子们风声鹤唳,琢磨半天,发现那些被开封府清查的团伙有个共同点,便是都经过汤坊主的手做过广告。
这群人鸡贼得很,壁虎断尾,纷纷表示要同汤坊主断绝干系。
在衙门盯上之前,这街头小报是个聚宝盆,可现在官府盯上了,这便是口亮晃晃的铡刀,天大的蠢材才会把头颅往上面搁!
两夜之间,街头小报的金主们便如蚊蝇虫蚁,一哄而散。
汤坊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起没了声息的西川药贩子,终于觉出了不对,怒不可遏,当即带着一帮打手气势汹汹地奔向皮家。
谁知那破落院子却是人走茶凉,皮葱儿兄妹三人全不见了踪影。
汤坊主心道不好,连夜收拾细软准备逃跑,却被整队官兵堵在了院门口。
火把照耀之下,为首的乃是位长须美髯的红袍官员,长眉锐目,不怒自威,其身后的军兵官吏,皆以“包监察”为名称呼他。
“据线人传报,尔等勾结当朝官员,散布谣言,祸乱圣听,皆入开封府西狱以待审讯!”
他面孔生得周正威严,并没有什么骇人的地方,但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汤坊主却一下子没了力气,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后来这件事传扬出去,人们都说那位包大官人长得凶悍无比,犹如夜叉神一般,恶人但凡见到了他,当场就吓得魂都没了。
因是在夜里发生的事,街坊们传着传着,不知怎的,便传说那包监察的脸面如同夜色一样黑,额头还会发光……
多日之后,罗月止亲自去开封府询问有关人牙子的事,偶然碰上了包希仁,有幸亲眼得见这位“面黑如夜”的夜叉神。
罗小员外颇有些幻灭,回家之后满脸写着怅然若失。
赵宗楠问他怎么了。
罗月止失望地说:“那包拯怎么如此白净呢。”
赵宗楠觉得好笑:“寒窗苦读的秀才,在家里头关了那么些年,哪儿有几个面黑的。”
说罢顿了顿:“那前榜第四的王介甫倒是个例外。”
罗月止还是不大高兴,只得慨叹一句:“传闻害人啊。”
第189章 断袖风闻
以汤坊主的劣单与小报为开端,开封府内外清查了一大批贩卖假药、以武犯禁、拐卖良民的歹人。
“金主”清剿干净,一众小报眨眼之间断了粮草,未等朝廷针对,自己便渐渐弱了声息。
但对于整个传播行业来说,肃清与整改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罗月止亲自登门拜访岑介,并提交上一份规范行业秩序的“新政草案”。
罗月止对岑先生说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若无绳墨制约,浑水摸鱼的人便是现在销声匿迹,未来寻到机会,也会卷土重来。”
岑介读完他的文章,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未等朝廷动作,便有意自我约束,做得很好。你的这篇文章,我会上呈中书,以待后用。”
一段时日过后,国子监出面颁布新规,举京震动。
据新规要求,京城所有时刊和新书,不论雕版还是活字印书,发售之前,皆要先在国子监备案,尤其是时刊,需在标头以小字备注“国子监监刊”,方可进入市场售卖。
不备案而私售书刊者,一经发现,便要毁板罚款,一次要罚两百贯之多。
但若是私家藏书,未曾大量印刷,也没有公开发售以求盈利,则在规定之外,不予计较。
另外,市面上的所有时刊,皆采用“先发后审”的方式监察,所有时刊必须标注刻印坊子的徽记与地址,以备国子监核查。
倘若故意隐匿刻坊来源,或故意假借别家之名,伪造徽记,妄图逃避事后追责,也要处以罚款。
国子监同时开放检举,若有人检举造谣诽谤、诬人名誉的文章,经过核实,证据确凿,便可获赏钱五十贯。
——这份钱,全部由造谣传谣的刻坊来出。
而广告方面,三司也同时发布告令:但凡是以帮助商家筹备活动、策划经营盈利的铺子,盈利累计五次以上,必须在广告行会注册登记,接受监管。
若躲避行会监督,私自经营,所宣传的内容又涉及贩卖人口等违法行当,则要施以重罚。最严重的情况,据说要黥面发配两千里。
此法一出,不出半个月时间,京中反对新法的声音竟变小了不少,颇有些立竿见影的意思。
包拯的案子查得如何,是否因此弹劾了在朝官员,罗月止并没有刻意打听。
但就此来看,官员之中,有人想借民间刊物干涉朝政之事,八成是确有其事。
而朝堂上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民间势力,三教九流,对政事的影响不容小觑。
……
御史台院之中,御史中丞王拱辰的心情颇为不佳。
那包希仁刚入京时只不过是个殿中丞,明明是他亲自举荐送进了御史台,本该旗帜鲜明地反对新法,可近日查案,却反倒帮了那群新党一把。
真是岂有此理,让人憋屈得喘不过气来!
王拱辰心情烦躁,闷坐在桌案前,视线扫过一个名字,眉头不由皱得更深:“罗月止。”
此人动辄笼络民心,虽明面上不与欧阳修等人来往,但他手下的刊物植根尤深,影响甚广。
听说官家都在跟着看那劳什子《开封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