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43)
“我既然今天能在这里抓到你,便也有些别的本事。”罗月止笑盈盈看着他,“你若好奇,也可以试试。”
皮葱儿被倪四攥着双臂,挣扎不开,狼狈地冲罗月止笑了一下:“郎君有好本事,想找他们便去找,想谈生意便去谈……为难我干什么呢?”
罗月止毫无恻隐之心:“初来乍到,自然需要人引荐。谁叫你我有缘,昨日上赶着撞到我手里了呢……小骗子,现在已经不是在同你商量啦,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去做,倘若不听话,后果我可说不准。”
皮葱儿想起家里那两个不及他腰高的“累赘”,咬着牙低了头:“要我做什么,您吩咐。”
罗月止的意思,今日便先淌一淌水。
罗月止并没有直接出面,只叫皮葱儿按原本的打算,到巷尾磨盘边去等活儿,待到年轻人几乎散尽了,他再单独找接头人说话。
“我前几天撒单子,碰上个西南来的药贩,说想登广告,托我来问问东家的意思。”
接头人上下瞄他一眼,扯扯嘴角:“你还能攀上这号人物呢?”
他挥挥手,没当回事:“闲得慌就赶紧去撒单子,别在这儿找不痛快。”
皮葱儿拉了他一把:“真没戏弄你,昨儿个在裤带巷碰上的,人家是从西川来的大药贩,好像原本想去京城那些大广告坊约稿,可那些广告坊都嫌他卖的药下作,不接活儿。人家说了……”
皮葱儿给他比了个手势:“能给这个数。”
接头人犹豫片刻,抬眼盯着他:“当真?”
皮葱儿:“嗐,戏弄你有什么好处?我还指望东家带着赚钱呢!”
接头人咂咂舌头,叫他附耳过来,与他小声说了个地址,叫他三日之后把人带到那个地方去。
皮葱儿将话转述给罗月止,转头便要撤退,结果又被倪四握住了肩膀。
“还没完呢,着急走什么?”
皮葱儿怒道:“我都按你说的做了,还要怎的!”
“谁知道你有没有耍滑头。”倪四道,“再陪我们走一趟,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劝你别想逃,逃了我也能将你薅回来。”
皮葱儿憋屈得很,面上不敢显露,只在心里对罗月止和倪四俩人破口大骂。
三日后,到了约定碰面的地方,一行人皆换了身装束。
领头的男子皮葱儿之前没见过,穿着一身道袍,是好些江湖游医爱穿的打扮,身边还跟了只小狸猫似的药童。
两人身后跟着倪四,打眼一见,皮葱儿只认得他。
而细看之下才知道,真正的主事人,其实穿着陈旧衣袍躲在他们身后,安安静静的,活像个不善言辞的小厮。若非皮葱儿多看了两眼,好险将他漏看了去。
领头男子见皮葱儿来了,转身朝仆从打扮的罗月止叫了声“东家”。
这个领头假扮药贩子的,乃是罗月止从广告坊里叫过来的崔子卧。
他祖籍在陵州,换上一口西川乡音便活脱脱是个刚入京不久的西南客。
不仅如此,崔子卧还是这群人里最横最硬气的一个,照卢定风和杨小筹的话来说:“就数你不像个好人。”
崔子卧对这评价颇为不忿,如今换上一身道袍站在这儿,脸色臭臭的,还真有点不好相与的江湖假药贩子模样。
为了演好这场戏,罗月止不仅把广告坊里的资源物尽其用,还朝文冬术借来了医馆里的小药童,当真煮了一瓶药丸子出来。
在皮葱儿的引荐之下,罗月止一行见到了接头人,那小药童便从怀里将药丸子掏出来,一本正经地同接头人介绍,药理药性如数家珍,背得滚瓜烂熟。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正经方子,而是将《金匮要略方论》里的杂病方切碎了,硬凑起来的,说是能治肾虚精淤之类的症状……
罗月止昨天特意问过文冬术:这胡乱凑的药丸子,吃了可会有什么后遗症?
文冬术答:“大抵就是滋补太甚,鼻血长流不止,没旁的坏处。”
于是这药性在崔子卧口中便成了:“这药在我们西川卖得甚好,药力如牛,可呈喷薄之态,一泻千里,绵延不绝。一颗便抵十年的量。”
却没说其实绵延不绝的是热气,一颗能抵的“量”,是人十年流的鼻血量。
他跟在罗月止身边几年,什么生意都见过,发家故事编得有头有尾,药效卖点更是信手拈来,广告还没谈,便把接头人听得心驰神往,蠢蠢欲动想自己先留上一瓶。
崔子卧嘴角一拉,将药收回来:“神药事大,我愿不同你多言,叫你们东家出来说话。”
接头人被他的气势糊弄住了,当真转头去找管事。不一会儿转身回来,从里屋引出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中年人自称姓汤,是一家小书坊的坊主,专帮“偏门”生意做推广。
他听了接头人的转述,更知道他们给出的报价,有心拉拢这位大客户,当着罗月止一行人的面数落了半天广告行会。
“同样是广告贩子,外面那群人,自以为进了行会有什么了不起,自视清高,目中无人,还嫌弃起别人下作,谁知道他们背地里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崔子卧听得那叫一个生气,黑着脸打断他:“我不在意这些,我就在意你的本事,这么好的货撂在这儿了,就看你能不能帮我宣传出去。”
“自然是能啊。”汤坊主一拍大腿,“您听我仔细跟您说……”
他们并不是“专业出身”,介绍起广告项目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没个完整的制式章程。
崔子卧在罗氏广告坊本就是个出了名的“杠精”,开会的时候最会给人挑刺儿,如今挑起“同行”的错那叫一个刻薄,每句都戳得人生疼。
汤坊主和接头人被问得满头汗,光顾着想法子回答,质疑反倒消退了一大半。
……应当是错不了的,这人对成药市场了解精深,倘若不是个走南闯北的大药贩子,又怎会有如此洞察?
汤坊主被他囫囵个绕了进去,热血上头,开口叫伙计取来了厚厚一沓广告单和街头小报,都是他们以前积攒下的作品。
话是说不清楚了,便拿案例来说服他。
崔子卧一张一张地翻看,里面那些骇人听闻的用词,谁看了都顶不住,他下意识想转头去寻罗月止的视线,幸亏被罗月止提前察觉,偷偷在他后腰掐了一把。
崔子卧脖子绷住劲儿,这才没露馅,把眼神收了,顺势皱起眉头:“这东西有人看么?”
汤坊主连道:“怎么没人看!”
他指向躲在一边装死的皮葱儿:“咱做的生意都隐私了些,不便往大路上送,但在小巷子里,那就是蛟龙如水、如虎添翼,单子都是雇人一张张发的,您是亲眼见过的。咱的人都细细盯着呢,但凡看到地上有一张浪费的纸,就扣下所有人的工钱。谁偷懒,就是得罪了其余所有人,没人敢不听话。”
“您初来乍到还不清楚,汴京这地界,富裕人遍地都是,寻刺激的人更不少,有的是人乐意看这玩意儿,您这笔钱花出去,没几天就能发大财!”
崔子卧翻到一张人牙子的广告,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白纸黑字,竟赫然刊登着典妻卖子的广告文!
宋刑统早有规定,如今雇人只能签雇佣合同,而且一份合同最多签十年,官府明令禁止买卖人口。这广告登出来,已然是堂而皇之的犯法。
他脸色变了变,操着一口西川味的官话问:“有些生意见不得光,不敢往大路上送,往小巷子里送,京城衙门便不管吗?”
汤掌柜哈哈大笑:“官家亲自说的要开言路么。连那些皇城司的察子这段时日都不爱管事了,还有谁来管?那些当官吃皇俸的,有大道不走,又有谁会往这逼仄地界钻,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倪四心想:也有些道理。那天若不是公爷临时起意,又碰巧坐的是辆单马拉乘的破落马车,确实是没人会往这偏僻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