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62)
赵宗楠合上书册,静静看着他。
倪四长揖不起:“属下失言……”
“你说的也不算错。”赵宗楠轻轻笑了一下,“所以能否抓住机会,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
“赵大官人、不是、是延国公,”王仲辅震惊到打了个磕绊,“他邀请你了?这都算是家宴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如此好了,他待你竟亲厚如此。”
“赵……延国公,”突然之间换了称呼,罗月止也一样不习惯,舌头一个劲儿打架,“他才不是待我亲厚,这是给我还人情呢。”
“我听说岑先生也会去延国公那儿赴宴。”柯乱水倒是适应良好,“他前段时间还托我给画了张画,要做礼物送去延国公府上。”
王仲辅和罗月止不约而同看向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们乱水不声不响,竟都这样有牌面了!”王仲辅欣然笑道,“获岑先生青眼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来年春闱好好考,日后青云之路已见坦途!”
罗月止就俗气一点,问他:“你朝岑先生要润笔费了不?”
“还没来得及要他就给了。”柯乱水老老实实回答,“给的还挺多,真好。”
王仲辅/罗月止:……
“我就知道。”罗月止朝王仲辅耸耸肩,“你能指望咱这位松仙明白什么人情俗礼呢?自是要有这么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不然怎么成的仙。”
王仲辅虽自矜自傲,不会主动阿谀奉承,但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的,当场揪住柯乱水开始给他补课,把柯乱水念得两眼放空,迷茫地坐在椅子上,听一斤忘八两。
罗月止也不阻止他们胡闹,笑着摇摇头,已经开始着手做赴宴的准备。
他一接到请帖,其实就已经明白了赵宗楠的意思,那些什么“亲近之人”的戏谑话分明就是逗他玩的幌子。
看来赵宗楠此次恩宠加身,和周鸳鸳那一起案子果真有些干系。赵宗楠呈情,事情做的妥帖,有心让他能有个机会在清贵面前混个脸熟,日后方能在开封商界少些困阻,这是想顺手帮他一把。
当然,究竟能不能混上脸熟,还得看罗月止自己的本事。
得要他们觉得不谄媚,又能够记得住,分寸如何拿捏是一门极玄妙的学问。
罗月止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
何钉仿佛真的有做游侦的天赋,这是他替罗月止搜罗来的,极有可能出现在赵宗楠宴席上的宾客名单。
罗月止默默背诵。
若怕临场露怯,就需得把功夫做在前头。
自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第46章 宴中刁难
皇帝赐给赵宗楠的延国公府坐落于开封内城东侧,离大相国寺不远,顺带着离保康门的距离也在步行半个时辰之内。
罗月止在宴席当日准时登门,带着阿虎充做厮使。
他给阿虎拾掇了一身新衣服,叫他好好收拾干净,打眼一看也是个周正的大小伙子。
这段时间罗月止没少带着他东奔西跑,阿虎也算是涨了不少见识,待人接物的长进可谓一日千里,捧着礼物往罗月止身后一站,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曾经对罗月止多有歧视的张小籽,闷在徐王府里好长时间,伤早就养好了。赵宗楠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正巧仆从人员紧张,便调张小籽来了新府第,让他暂时全权负责延国公府内务。
今日之后,张小籽能踏实做事就罢了,倘若他再出什么纰漏,便从此不念老仆旧情,或退契、或调职,都在赵宗楠一念之间。
今天是张小籽的大日子,他好几宿都没睡成觉,顶着一对浮肿的大双眼皮恭恭敬敬守在延国公府门口,一刻都不敢怠慢。
他老远瞅见一位身穿水墨儒衫的年轻郎君朝府门走来,一眼就看出是罗月止,简直下意识就觉得膝盖疼,满身的血都往脑门子上冲。
张小籽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看罗月止跟看着大魔王一般,恭敬至极,恨不得把他亲自给扶进府里去。
罗月止也认出了张小籽,看他这副紧张又警惕的模样,未曾出言奚落,只是温和地同他打招呼,绝口不提旧事。
张小籽虽小心思多,但人还是聪明的,能看明白事。他看罗月止如此表现,这才感受到罗月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感激谈不上,悬着的心确是放下了许多。只要这位曾被他冲撞的客人不计前嫌,按照主人往常的性子,自己应是能保全下来……
罗月止两世为人,什么千奇百怪的人未曾见过,早已过了和有些虚荣心的年轻人锱铢必较的年纪。
他看张小籽一副熬大夜熬到萎靡的模样,甚至产生了点同理心,笑着同他说:“熬夜肿了眼睛,用冰敷便可消肿,一盏茶的功夫即见成效。”
张小籽不知深浅,以为他是在敲打自己,低头没敢吱声,把腰弯成九十度,抱臂长揖送他进府去了。
罗月止其实就是随口说了一句。
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张小籽身上,自打进了府门,他便开始快速观察起宾客形容,按照何钉给收集的情报,将能对上脸的人一个个都记下了,在心中做好万全准备。
“这不是罗家二郎君么?”有一位老者负手站在廊前,笑着看他,“你我宜春苑一别,已有数月光景了。可还认得老夫?”
罗月止当然认得,恭恭敬敬上前行礼,口中叫:“岑先生,多日不见。我这几个月虽未与您相见,却总听乱水说起您的风采,就跟昨天还见着了您似的。”
“我也总听柯小郎君提起你。”岑介抚须而笑,“他可是对你多加夸赞啊。你那副飒飒生风的松叶图,我可是到现在都记忆尤深!”
“先生谬赞。”罗月止笑答,其余奉承的话便不再多说了。
岑介曾经亲眼见过赵宗楠对这位商贾郎君青睐有加,如今赵宗楠还把他请到了宴席当中来,更是足以显示亲近之意。
岑介有心帮忙,不留痕迹地带了罗月止一把,偶尔同他说几句话,暗示他可以跟在自己身边。
罗月止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能遇到岑介这样好心提携的,自然随之而动。有和岑介讲话的宾客,但凡罗月止能叫上名字的,都会主动打招呼,礼数无不周全。
岑介不禁侧目。
这位年轻商贾果真有些本领,言谈举止当真是的妥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又丝毫不显得刻意,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可以锻炼出的修为。
若这样看,便是他自己天赋卓绝,难怪赵宗楠对他有诸多不同。
罗月止全然不知岑介内心所想。按他自己的想法,这和天赋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基本功做到位了。
自要是罗月止能比对上的人,便都按照功课准备的来应对,在若有似无之间为宾客递话,既不谄媚,也不拘谨,兼带时作谐语活跃气氛。
这样一来,竟真的有几个人记住了罗月止。
他们大多是身居闲职的读书人,暗自领悟到岑介的意思,皆带着笑意与这个萍水相逢的年轻后生说话,当真不嫌弃他是一介贾人。
罗月止就像一滴清澈的水,了无痕迹地在汪洋中隐匿其身,在原本极难融入的环境中,不动声色撑出方寸怡然自得的天地来。
但看不惯他的人自然是有的,而且恶意还挺大。
赵宗楠的族兄,长乐郡公赵宗琦,就是个把门第出身看得极重的人。他看到岑介身边跟着的罗月止,发现他是个极面生的客人,便随便找了个仆从来问。
仆从背过家里宾客的名单,自是一五一十说了。
“商贾?”赵宗琦皱紧了眉头,竟是一脸嫌恶,“我所见过的商贾,无一例外都是些背礼越矩、重利轻义的刁民。长佑怎得把这样的人都领进门来了?一壶好酒叫人甩进了一滴泥点子,这叫人怎么喝?”
赵宗琦是个急脾气,当即便去找赵宗楠说这件事,埋怨他做事不合规矩,平白叫这腌臜布衣脏了自己的眼睛。
“九哥。”赵宗楠道,“罗郎君此人有趣,并非如你所言那样污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