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12)
但这利润是不是吃得也太多了?
别的产品也就罢了,甚么留仙椅、猫爬架……皆不是生活必需,溢价高是常事。
但铅笔乃是罗月止专为底层百姓们准备的,为的就是解决笔墨耗资高昂、读书写字成本太高的问题,如今本末倒置,真真是岂有此理。
他刚想说话,便听人群中有一位秀才率先开口:“乐意买是你的事,但我说这铅笔定价有问题,亦是有我的道理。”
“卖家说‘善书不择笔’,这话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既然不择笔,又为何偏要选择他们家的硬笔来使?若当真不计较器具,捡支烧火棍亦能成书,岂需花费百钱?”
“拿这话糊弄人,能挣得一时之声势,但自要官府文书仍要求墨笔书写,省试会试皆要以字观人,这硬笔便绝对成不了气候,顶多是个图新鲜的玩意儿,昙花一现罢了,待诸人兴致消退,自然再卖不出去。”
“卖笔的人但凡有些远见,便该知道,此物若想同毫笔竞争,必定要找出差异来,重塑优势,另辟蹊径。倘若坚持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长,只能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若我来看,这铅笔唯独笔芯稀罕了些,外壳使用的是最寻常的松木,笔身连个清漆都未上,入手又轻得很,整体造价绝对高不到哪里去,不如摊薄利润,薄利而多销。”
“其顾客更不该是舞文弄墨的读书人,而是囊中钱帛不丰、供不起笔墨的贫苦秀才,更有甚者,乃是寻常百姓、贩夫走卒。”
“这话说得句句在理。敢问郎君姓名?”
秀才往左一看,便见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生面孔。
那说话的年轻人头戴纱帽,身着玄色圆领衫,腰系赤红鞓带,像是北方士人的打扮,皮肤却不似寻常见的旅者游商粗糙,顶着一张洁净雪白的小圆脸,斯斯文文,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秀才作揖:“在下黄州宋斛,宋时丰。”
他认得这年轻人身边的乃是州中王主簿,心中有了猜测,便继续对罗月止道:“拜见官人。”
不仅聪慧,还是个极有眼力的人。罗月止来了兴致:“仲辅想让我来见的,就是这位郎君?”
王仲辅也是偶然结识这位宋时丰,聊不过几句便想到了罗月止,不仅他觉得像,连何钉都说,若是罗月止遇着了这位,必定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他二人所想果真不错。罗月止一见宋时丰便觉得合心意,两人一拍即合,就着铅笔定价与经营之事畅聊起来。
宋时丰祖上世代务农,自祖父辈才进州城做起了小生意,在城南有个小摊位贩卖果蔬。宋时丰乃是家中幺子,虽自小读书,但比起科举入仕,反倒对做生意的兴趣更大一些。
可家里人仍是怀揣着养出个进士的希望,便想了个辙,掏上一贯香火钱,在承天寺给他租了个小屋子来读书,干脆叫他远离家里的经营。
“考中进士自然可以光耀门楣,但若是生意做得好,照样能叫家里过上好日子。”宋时丰与罗月止一见如故,忍不住同这位面向和善的官人诉说心意。
“我前段时日偶然结识了王主簿,方知金榜题名之士应该是怎样的才华横溢,万中挑一。我是定然没那个天分的,思来想去,还不如经商。”
这话罗月止听着可真是带劲,他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变戏法似的放在宋时丰面前,语气神神秘秘:“少年人,我看你根骨奇佳,是万中无一的经商之才,你可听说过一门‘广而告之’的生意……?”
时值七月末,黄州难得的晴天。
彼时的宋时丰并不知道,当他翻开《广告学概论》首页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即将迎来巨大的转折点。面前这位神秘兮兮的小官人,将会把他拽入一道名为“广告”的天坑里头,一去不回头。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好处。生意做得好,不仅可以光耀门楣、扶危济困,还能造福一方。”
罗月止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是有切身的体会:“若叫我来说,甚至有许多为官者难以企及的便捷。”
宜春竞画、茶坊推广、狸奴相亲……听罗月止将他亲手缔造的广告案例娓娓道来,宋时丰当真有豁然开朗之感。
宋时丰:从、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懵懂的年轻人对罗月止一礼拜下:“这门生意该如何做,还请老师教我!”
第165章 整顿物价
古有孔夫子在杏坛中传道授业解惑,今有罗家小官人在黄葛树下开设“广告学公开课”。
他如今手上能拿出来的案例极其丰富,道理与故事结合讲得简单易懂,以宋时丰为首的小秀才们听得全神贯注,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僧常修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尤其听他讲到寺庙的“危机公关”,于京郊开设安养院,救济流民,实乃将坏事变成了积攒功德的好事,连连摇头赞叹。
他小声问离得最近的何钉:“这位着实是个奇人……难道汴京的官人都是这般样子吗?”
何钉哈哈一笑,回答:“哪儿能呢,从南到北偌大个天下,怕也是独一个。”
常修合着手掌,兀自感叹今日有幸听得了奇闻。
话题再回到铅笔上,众人方知,原来那铅笔同所谓的《开封日报》一样,本意都是为街坊百姓、清贫举子准备的。宋时丰方才所言之语,竟然八成都是切中真相。
罗月止看着宋时丰,满脸写着欣赏:“故而我说你是经商之才,其洞见远超常人啊!”
其余几位秀才看他的眼神也有了些变化,仿佛头一天认识他似的。
宋时丰受宠若惊:“我……我吗?”
他读书读得不怎么样,从来被家里人埋怨,说他“心思不端,聪明劲儿使不到正经地方”,自小到大没听过几句夸赞,今日遇到这么一位伯乐,方有扬眉吐气之感,甚至难以置信。
“今日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我愿拜官人为师,学习经商之道!”宋时丰激动不已,撩起衣袍往地上一跪,当场给罗月止敬了杯茶。
汴京城里的卢崔杨三人乃是罗月止真金白银雇佣来的,他们跟在罗月止身边学习这么久,都未曾行过如此大礼。
罗月止赶忙接过茶,伸手将宋时丰扶起来:“你我年纪相仿,领你一句老师已经是惭愧,跪什么,我这儿可不兴这套……”
“铅笔本意乃是造福平民,在黄州价格却暴涨近二十倍,使百姓不得方便。这情况务必要改,应该怎么做,还请老师教我!”
罗月止舒出口气:“我与那铅笔作坊老板相熟,就算你不说,这事儿我也是会管的。”
罗月止看向常修,斯斯文文发问:“小师父,如今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不知你家主持回来了没有?”
……
法会结束,承天寺住持归寺,听闻旧识故去的噩耗,老僧手中捏着佛珠,站在窗边沉默良久。
半晌后才感叹一句:“了脱生死,离苦得乐,圆满功德。”
承天寺住持:“多谢罗小官人转告消息。官人眉目清正,善根深厚,怪不得灵空生前将此宝赠送于你。”
他曾在灵空大师手中见过罗月止胸口这只佛牌,知道此乃先皇所赠,是顶顶珍贵的佛宝,绝非寻常人可受赠,便连带着对这位素昧平生的小官人也亲近起来。
罗月止也不客气,借着他的眼缘,提起另一桩事。
——他想将承天寺,作为汴京铅笔在黄州的“指定经销商”。
他对住持说明了制造铅笔的目的与如今黄州的经营现状。
“我明日便寄送一封书回京,叫京城管束起批购铅笔的端口。但今日之定价也该尽早更正,不能叫商人白白赚这昧良心的钱。自今日起一个月,希望承天寺能出面,让我将铅笔在寺中寄卖。”
宋时丰一开始不解其意,闷头琢磨了半晌,方才有了些看法:
承天寺乃是黄州第一有名的法寺,每日来往香客几千人,若从这里为起点发散消息,“广而告之”,称得上是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