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40)
罗月止便是在这时候,遇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苏子美。
是这位长垣县令,主动叫罗月止去府上说话的。
李人俞赴任途中,曾偷偷拆看过罗月止给顶头上司写的书信,信中措辞严谨得很,只似泛泛之交。可苏县令这回着急见罗月止,语气却热情得很?
李人俞有些疑惑,找到罗月止递话儿的时候,还试探了好几句。
可别说他了。
就是罗月止自己也没闹明白。
待见了面才知道,这苏子美竟是个极其热情的自来熟,说同罗月止神交已久,头一回见面,便拉着他喝了半下午的酒。
苏子美拍他肩膀:“怎么不熟?何来不熟?几年前你家那书封,不是延国公托我题的?我夸奖富弼出使有功的诗,‘不烦一甲屈万众,以此可见才短长。’不是你给登刊的?就冲你这份眼力,与你做个朋友又有何妨?”
苏子美此话落下,便是近百杯不停,谈古论今,时政佐酒,比那欧阳永叔还能喝。
听着听着,罗月止便发现了,这人不仅能喝,还敢说。
自从吕相离京,如今朝廷对议论时政的态度的确是松快了很多,积极纳言,任人评说。
坊间百姓开着大门都敢谈论国事,就算皇城司的察子正巧路过,也权当没听见,一个屁都不放,和刘家兄弟掌权时乃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就算如此,也没见几个像苏子美这样,穿着绿袍子,还敢酒后纵论朝堂得失。
这人瞧着俊秀文弱,但气魄非凡,行事颇为潇洒豪放,不似宋人,反倒像个生错了时空的盛唐遗民。
就说这么件事:
前几年吕相主持朝政的时候,阻塞言路,命令除了台谏两院的官员以外,任何人不得评论朝政,违令者各有惩罚。官员如此,更何况黎民?
民间一位白衣秀才不满地方吏治,上书言事,朝廷竟然直接将其下狱。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触怒了天下读书人。
这苏子美,便是其中最冒头的一个。
他这芝麻大的小官,提笔便作诗痛批执政之失,说什么“大臣尸其柄,咋舌希龙拜”,写诗骂人还不够,还把诗文一个劲儿往京城里寄。
若非他是杜衍的女婿,彼时这官袍怕都保不住,把他这老丈人愁得不行。
苏子美这几年升迁慢得很,估计也与这仗义执言,敢冒大不韪的性情有关。
而在这位大谈朝政、以诗讽谏的大才子看来,罗月止一介商人,身份地位甚至不如读书人,便敢做什么《杂文时报》、《开封日报》,一脚踹通朝廷与百姓之间的言路……就算此生初见又有何妨?
这份魄力,如何不值一顿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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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苏舜钦苏子美,北宋小李白(不是
第185章 甘蔗糖水
当日离席的时候,罗月止是被苏家的仆使搀扶着上马车的,苏子美还清醒着,负手站于门边同他道别:“下个月我便会赴京就任,到时候再找你喝酒。”
罗月止喉咙里“咕噜”一声,赶紧醉醺醺地扑腾了两下,整个人挂在车轼边连连摆手:“喝……喝不动了。”
这时代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大才子怎的一个比一个能喝!
当夜子时二刻,李人俞的书房里还点着灯,白桂捧着一壶新的灯油进来,站在一侧良久,方才小心翼翼地说话:“主君,夫人问你今日要不要回房歇息。”
李人俞头也不抬:“尚且有公务要看,你叫她先睡吧。”
白桂自五岁起便被李家买过来做他的书童,李人俞怎么想的不知道,但白桂不仅照顾他,还亲眼见他多年苦读,寒暑不歇,感动于这份魄力,私心早将他当作兄长来尊敬。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就是去到京城之后的事情,李人俞的性情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仍旧每日都在刻苦读书,日日不懈怠,但笑得越来越少,发怒的时候越来越多。
白桂这段时间不大敢同他说话,如今他官袍加身,更是连眼神都不大敢对上:“方才看见罗家而郎君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
李人俞这才抬起头来,灯火映照出眉间一道深深的沟壑:“他同苏子美喝了半下午的酒,竟然一直喝到夤夜时分……今天可不是休沐的日子。”
白桂虽与罗月止认识时间不长,但知道罗家这二郎君脾气好,对下人体恤照顾,待人接物无一不妥帖,是个难得的好人,白桂私心里亲近他,故而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苏县令开口请的,二郎君一个员外,也推脱不得。”
李人俞没说话,手中的书册往桌案上轻轻一丢。
白桂背后登时挂了一身冷汗,身子缩起来。
谁知李人俞见了他这瑟缩的模样,更是格外不满:“我不过是之前失手拿砚台伤了你一回,你做什么这样胆战心惊的?你如今觉得我是那逞凶肆虐、横行霸道的歹人了不成!”
白桂愣愣抬头,连道不是。
李人俞看起来有些疲惫,发完火自己也后悔起来,面色稍霁,放缓了语气,叫他搁下灯油出门去了。
白桂替他关好房门,独自在黑黢黢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他深深呼吸几回,打定了一个主意,转身往场哥儿住的屋子里走去。
……
几天之后,罗斯年的烧终于退了,罗家人告别李人俞小夫妻,启程返京。
罗月止难得回一次老家,半个月前离京的时候,拖了三辆驴车在后头,回京的时候竟然成了四辆,车上没什么稀奇物件,满满当当,大都是自家农庄生产的稻米蔬菜,还有蔡州著名的甘蔗和黄酒。
送给京中的亲朋好友,都是扎扎实实用得上的。
李春秋觉得有些不妥当:“便宜东西送给别人可以,延国公那门庭可能随便送的?早同你说该寻些好点的礼物……你们交情再好,这也不成体统。”
罗月止笑着回应:“娘亲放心,那公爷就差自己下地种菜了,才不介意这些。”
赵宗楠自然不介意,只要罗月止自己送上门来,送什么他都会欢迎。
赵宗楠看着界身巷的仆使们卸货,吩咐厨房开一坛黄酒煨鸡,又传他们做了甘蔗荸荠水。
罗家全家人出门多日,阿晞便寄养在了赵宗楠这里,赵宗楠今日要来界身巷小住,便将两只小猫一起带了过来。
罗月止刚进门就满地找猫,把猫崽子抱进怀里好一通揉搓。
赵宗楠静静看着他,直到罗月止反应过来,张开手臂也抱了抱他。
正打算上甘蔗荸荠水的仆女停在回廊边偷偷地笑,远远瞧上几眼,待人影分开方才靠近过去。
这味汤水吃的就是鲜味,不必额外放饴糖便已经足够甘甜柔润,盛在玉白色的贡瓷盏里呈上来,将十文钱一杆的甘蔗都衬得金贵起来了。
在赵宗楠眼里,似乎什么作物到最后都是味药材:“罗斯年出去一趟肠胃犯了毛病?你们蔡州食物多甜多辛辣,这也是情理之中的。甘蔗水填上一份姜汤,正巧可治胃反,如今日渐天寒,到了烧炭的时候也能降降燥气。一会儿记得抄上方子,差人送到家里去。”
“记得了。”罗月止捧着暖洋洋的白瓷盏笑道,“你比我还上心呢。”
“你对我家表妹不也比我上心?”赵宗楠似笑非笑。“你刚出门没几天,梦菱就找到我,要我再帮她盘几间铺子下来,我还没顾得细问,人家就把你罗郎君搬了出来,说这汴京有名的小财神都点了头的,保准出不了差错。”
罗月止哈哈一笑:“哎呀……”
“这件事我交给倪四亲自去办的。等过两日摆设陈列都添置好了,你便随我一同去瞧瞧。”赵宗楠莞尔,“也叫‘小财神’去开开光。”
“我替谋生意的出路,这不是给你节省心力呢。”罗月止道,“这几个月跑刊物运输,在附近打通了几条陆上的货运路子,同钱叔父也有一些货运往来,等蒲娘子准备好了,瓶瓶罐罐便也从这几条路走,自家的渠道,总比在外面找货行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