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69)
北宋时期文人墨客最看重雅致,很多做风月生意的地方都不会直接在门牌上写明营生,而是在门前挂起一盏栀子灯,自要挂着灯,就表明这里有娘子可以陪酒,不光是歌坊,就算一些酒店、茶坊,只要有类似生意,栀子灯挂起来,大家就都明白了。
秋月影说竞争太过于激烈,也正是因为如此。
“不瞒秋娘子,我开店做买卖,本应该来者不拒,但广告这门营生和其他营生不同,客人的经营风格、德行水准,会直接影响到服务的质量,甚至影响到我这里的信誉。”
罗月止与秋月影也算是共同经历过一些事,相互之间熟悉了,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风尘中人身不由己,这我能够理解,也并无甚么轻视之心。能帮娘子们广开财路,叫大家日子过得更好一些,这也是一桩好事。但若楼里有仗势欺人、打骂弱小之类的行径,挣到的钱也送不去娘子们手里,那么就算鸨母酬金给得再多,这单生意我也不好接下的。”
秋月影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眼神中竟然有一丝钦佩。
“这世间。”秋月影轻声道,“像您这样的郎君已经不多了。”
“那倒的确。”罗月止粲然一笑,语气中带着狡黠,“有钱不挣的傻子,可不是不多了么。”
“郎君应当对我的为人有一些了解。我既曾经在烟暖玉春楼呆下去,今日又主动来为妈妈前来说项,就说明我们楼里风气并不像郎君担心的那样污糟。
我家妈妈早年夫离子散,被家人卖入贱籍,同样是个苦命的人,她对楼里的娘子们从不随意打骂,闲暇时还会教给姐妹们调香药、打香篆。
这个行当就是如此,我没办法评价她是善是恶,但我能保证的是,小甜水巷里里外外,她对待娘子们的善心是数一数二的,已算是风月场上难得的敞亮人。”
秋月影这话说得恳切。罗月止听她这么说,心中的疑虑已经消去过半。
“我自然相信秋娘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约定个时间,改日去楼里看看。”罗月止爽快道。
罗月止这边生意谈得顺遂。
却也有人心情不那么顺遂。
……
赵宗楠昨夜睡得不太好。
他从小泡在医书里头长大,将修身养性的习惯刻在骨子里,夜里从来安静,作息再稳定不过,每日早上起床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几乎没有什么变动。
从徐王府一路跟到延国公府的旧仆,自然而然跟着赵宗楠一起养成了极其固定的生活习惯,每天早半个时辰到他院子中准备伺候。
可今日来伺候的侍女刚进了院子,惊讶地发现赵宗楠竟然已经起了床,自己穿好居家的丝绸凉衫,拿白玉簪子随手挽着头发,正静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书。
她登时吓了一跳,低头行礼,说自己照顾不周,求家主治罪。
赵宗楠挥挥手叫她起来。等她战战兢兢地伺候完洗漱,给赵宗楠梳好头发之后,赵宗楠就叫她离开了,并没有任何一句指责。
但这事儿实在是有点异常。小侍女不敢欺瞒,转头去汇报倪四。
倪四听说了这件事,赶紧前来询问情况。
“公爷可是身体不适,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倪四道,“用不用请太医院的人过来瞧瞧?”
“无妨。”赵宗楠今天话很少,答过这一句之后,依旧低着头看书。他看上去好像挺认真,可只有最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好似兴致并不太高。
倪四站在旁边没事做,心里胡思乱想,公爷近半年来情绪变动比往常几年加起来都多,好像正是从认识那位保康门桥的罗月止罗郎君开始的。
昨天公爷找罗郎君去后殿叙话,俩人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罗郎君后来离府,也没跟谁知会一声……难不成是这俩人又闹不愉快了?
“倪四。”赵宗楠突然叫他。
倪四连忙回应。
“你今年也有二十三岁有余了吧。可曾婚配?”赵宗楠无缘无故问起来。
倪四愣了愣,老老实实回答:“未曾婚配,连个娃娃亲都不曾有过的。”
“那可有相好的?”赵宗楠又问。
“这……”倪四猝不及防,脸有点红起来。
赵宗楠嘴角往上提了提,抬头看他一眼:“那就是有。”
赵宗楠平日是个很讲究礼法界限的人,从不过问这类私事,如今突然问起来,倪四多少有点难为情,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有倒是有一个。”
赵宗楠放下了手中的书,竟是一副认认真真请教的模样,颇为庄重地开口询问:“天下之人熙熙攘攘,擦肩而过的人比比皆是,放眼望去好像也无甚特别。可你当初,是怎么就认定要和她相好呢?”
“不瞒公爷,我跟她……是一年上元灯会,在街上偶然撞见的。”倪四提起那位心上人,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点笑意,“她那年十七岁,跟姑母在街上卖灯,那年灯会人实在是太多,拥挤得水泄不通,眼见着她的木架要被人挤倒,我一时起了善心,替她扶了一把。”
赵宗楠静静听着,却没听到下文。他等了一会儿,问:“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倪四颧骨有点发红,下意识低头搓搓手,“就这么看对眼了呗。”
赵宗楠并没有做出表示。
“公爷?”
“我不能理解。”赵宗楠道,“你既不知她人品,又不明她家世,只是看了一眼,不过萍水相逢,就能够确定自己的心意吗?”
“就算第一眼不确定,那还有第二眼,第二眼不行,还有第三眼……”倪四道,“自要多见几面,人品怎么样,有没有缘分,看得看不上,不就是很明白的事情了么?至于甚么家世……我就是相中了人,什么家不家世,只要人好就没什么所谓。”
赵宗楠一反常态追问:“那你是如何确认她也有意的?”
这问题问得倪四更是猝不及防,他眨了半天眼睛,慢吞吞回答:“就……就看出来了?男女之情,如何能伪装得出?就算面上不显,也会从眼神里透出来。这不是一看就能知道的事……再不济,问问也成啊。”
赵宗楠放在书籍上的手轻微用力,指尖挤压出浅浅的白色:“倘若看出来了、也问了,那人却不认,这又是什么说法?”
倪四当真是听不懂了,满脸写着迷茫:“公爷?”
他话音未落,脑子里一根弦突然就接上了。
他发觉自己好像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又不敢问,只能在心里来来回回大声嚷嚷:
要命!多新鲜啊!公爷他往日修身养性跟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似的!怎么好像心中有倾慕之人了!
铁树开花了这是?!
罗月止在茶坊中猛地打了个喷嚏。
秋月影侧目:“这是何等娇弱的体质。此般炎热的天气,郎君怎么还得风寒了?”
罗月止揉揉鼻子,也是一脸迷茫。
“怕是被什么冤家惦记着呢吧……”他随口答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惦记着搞钱,一个惦记着搞对象。
(摊手)
第52章 小甜水巷
或许没人能想到。
小甜水巷,这条享誉东京的风月之巷,就坐落在大相国寺北面,出了寺门走上片刻便能到达巷口,看到里头那满街的栀子花灯,入夜之后将整条街巷照耀得犹如白昼。
向南走是青灯古刹,佛前檀香,向北走是宝马香车,脂粉美人,一边是修禅禁欲,一边是红尘欢愉,这种强烈的对比更是增添了小甜水巷的名声,慕名而来的读书人、商贾、员外,甚至官宦人家出来的年轻衙内挤得满街都是。
……但真正为官的人却很少见到。
北宋律法规定,严格禁止官员出入风月场所,也禁止官员与官妓私通。大宋当世的“妓”通常被注解为“女乐”,主要工作其实是陪酒、舞乐、宴席唱和,尤其是官妓,要求更严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