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125)
转观今日这情形,好看自然是极好看的,但罗月止走到赵宗楠旁边,开口第一句话便忍不住问:“诗里头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如今已是九月末,再过几天就入冬了,官人不冷么?”
赵宗楠坦然回答:“有阿织暖手呢。”
阿织仍旧不爱出声,静静窝在赵宗楠怀里充当小手炉。
罗月止有点无奈,又觉得好笑,把手塞到阿织软绵绵的肚子底下摸了摸,确认的确暖和得很才放下心来,抿起嘴控制笑意:“好……便算作官人思虑周全。”
始终跟在赵宗楠身边的倪四,全程目睹了这位堂堂国公是怎么扑棱棱开屏的,沉默良久,还是决定不说话了,当自己不存在。总之沉默着沉默着,便也习惯了。
雷家猫犬杂铺开在近水的街道边,从金水桥再往西走不到百步便能入目。
店门旁有两面旗帜,一面写着“猫犬禽鸟,各类饲食”,另一面是“笼窝屋房,尽有大小”。看来店主不仅有宠物用品的专卖意识,还有基本的广告宣传意识。罗月止左右观察,心中颇有几分满意。
两人先后迈进铺子,赵宗楠既像是补充,又像是提醒:“我仅听母亲府上的人说起过这家店铺,今天是第一次来。”
就算是公园二十一世纪的宠物店,也或多或少会有些杂乱和异味,罗月止早做好了准备,赵宗楠都能接受,他自然也能接受。罗月止不动声色,打量起店内情形。
却见眼前情形比预期好上了太多。
这家店面不小,虽是出售猫犬杂货,但深色木架干干净净,陈列很规整,店里四处可见铜制香炉,其中点着气味浓重的熏香,几乎察觉不到动物异味。四周墙壁上悬挂着七八卷画轴,大都以猧子玩闹、狸奴扑蝶为主题,画面以猫为主,狗子少些,不足半数。
穿着斯文雅致的人抱着黄色、白色、玄色等各色的小猫来往,怀里的毛孩子无一不干净灵秀,毛绒绒的项中多系金银圈,圈上拴着红穗与金铃铛。
其间夹杂几只娇小圆润的拂菻狗,身形长相与千年后所说的哈巴狗很相似,兴奋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物,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哈哈吐气。
阿织习惯了见人,却从未见过这么多四脚着地的同类,谨慎地扒在赵宗楠身上,睁大眼睛四处张望,表情很严肃,所幸应当算不上害怕。
雷家杂铺掌柜雷庆虎一眼就看到了刚进店的这行人。
能来他这家店的人,按文邹邹的话来说,那就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他于此地经营数年,早练就一双好眼睛,抬眼看到赵宗楠,风神秀异,不似寻常,便知道今日贵客登门,需打起精神谨慎招待。
赵宗楠人尤为贵气,怀里那只小猫更是如此。
金被银床是非常稀罕的品种,富丽吉祥,寓意极好,故而受到各路富商喜爱,品种价格也因此水涨船高,品相出众的金被银床,非富贵人家不能豢养。
而客人怀中这只金被银床花色极纯,如同黄金覆雪,头面浑圆,一双纯金眼,更是当世难得。
就他所知,偌大皇城之中,仅仅城东周员外家、城南孙员外家等零星几家大商人宅院中,养着这样品相极佳的金被银床。
再往上数,就是金城郡君府上、郇国公府上……皇亲贵胄,深宅大院,寻常人更是罕能见到。
雷庆虎不知道今日来的客人是其中哪一家,谨慎起见,未曾主动过问,只是恭恭敬敬上来伺候。
这位贵客果真出手阔绰,不出半炷香功夫便定下了一对镶嵌碧玉的铃铛圈儿,并两只以孔雀羽毛装饰的小旗。
与贵客同行的有一名仆使,还有一位面容清秀讨喜的年轻书生。贵客与书生并肩而立,举止颇为亲近,挑完羽毛小旗后低声询问他的意思。
书生接过小旗在小猫头顶晃了晃,旗上银铃应声作响。小猫仰起头,一本正经板着张小脸,慢吞吞伸出爪子勾了勾,那书生便笑起来:“瞧瞧,织娘子都肯赏脸伸伸爪子,想必晞哥儿也会喜欢。”
贵客见他笑了,便跟着笑起来,眼巴巴瞅着,正如同狸奴盯着银铃旗:“月止还看上甚么,随意挑就是。”
雷庆虎听着这名字,多看了书生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听岔了。
罗月止正巧也看向雷庆虎,温声同他说话:“我初来乍到,瞅着甚么都新鲜,可否劳烦掌柜给介绍介绍?”
“应当的,应当的!”雷庆虎点头,带着他们在店铺中细致介绍起来。
雷庆虎人如其名,威武粗犷,粗眉虬须,一副武人面相,但却做着这样一门温柔的营生,对各种狸奴猧儿都喜爱有加,一聊起天来滔滔不绝,诚挚之心呼之欲出。
罗月止刚从蒲夫人那里学来了诸多本朝豢养狸奴的规矩,还有幸在她府上读到了据说已然绝版的《相猫经》,今日恰好用上,旁征博引,随声复合,陪他侃侃而谈。
泱泱皇城,爱猫者众,懂猫者却难得。
雷庆虎难得见如此志同道合的客人,颇有种寻得知己的感慨。
罗月止也觉得这掌柜魁梧外表与细腻心思的反差挺稀罕,对他好感颇丰。
俩人正聊着天,罗月止却觉得袖子被人扯了扯。他侧头一看,只见赵宗楠捏着阿织的爪子,正在指使小猫扒拉他。
阿织懵懂地看着罗月止,金灿灿的圆眼睛中写满无辜和被迫。
罗月止便抬头,无奈地看向始作俑者,都不用他开口说话,便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赚钱呢。”他压低声音:“不同样是在帮你赚钱么?”
赵宗楠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将阿织的爪子收回怀里。
罗月止心里嘀咕,这铺里虽没有小猫小狗的臭味,却飘着一股子醋味。
实在愁人。
他自觉铺垫得差不多,若再不说到正题,怕是要被这股醋味呛得嗓子疼了,便借由猫房的话头,对雷庆虎提起了一种“罕见的猫房”,据说是从西方传过来的,译过汉语叫做猫爬架。
狸奴喜动,在房瓦桌椅、树藤花架之间玩耍,难免推杯破盏,折木摧花。
如若给它们一个独立的游戏空间,则能免除很多麻烦。这猫爬架既效仿树木,又可作窝床,小猫在其中翻腾跳跃,看上去也更得趣味。
雷庆虎自认为在猫犬杂物这道上,能被夸上一句百事通,却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物,好奇至极,忙问罗月止细则。
罗月止把引子布置好了,后面的操作便得心应手,留下地址,邀请雷庆虎三日后到吴家木匠店相见。
对于罗月止今日的表现,赵宗楠是这样品评的:“就算山间顽石,也能被你哄得叫出一声知己来。”
罗月止面皮颇厚,把它当做夸奖欣然收下。
在猫犬杂铺中,罗月止未曾对雷掌柜自报家门,直到三日后领着他在吴家木匠店看过了猫爬架,才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小的名笺递上。
罗月止家里即是做刊印生意的,在名笺上便极其讲究,专门设计了一款砑花笺,以刻板按压之法在厚实的纸张中碾出暗纹,平时看上去隐隐约约,若对着阳光看,便能清晰看到其中密布的精致花纹,世间无二。
罗月止将砑花纸裁成半掌大小,效仿二十一世纪的名片排版布局,印了满满一沓,逢人谈生意便递上一张,又讲究又容易保存。
雷庆虎接过他手中的名笺,睁圆虎目,低头看看字,抬头看看罗月止,竟高声说道:“我前些天便在猜测你是不是罗氏广告坊的月止郎君!没想到当真的叫我猜中了!”
罗月止颇觉意外,笑着自我调侃道:“早知道我如此出名,便不印这么多砑花笺了。”
“我前段时间就听说保康门有个罗郎君,能帮人推广生意。本想着寻个机会登门拜见,没想到却是郎君先找上了我!”雷庆虎朗声笑起来,“这就是缘分到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猫爬架于放于店中寄卖之事,雷庆虎当场答应下来。罗月止适时让利,三家分红也谈得颇为爽快,当场便约定了签订契约。
但除这件事之外,雷庆虎还有件自己的事想求罗月止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