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80)
何钉哪儿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呢,只是装作没察觉,翘起个二郎腿,更加热络地同冯春娟说话。
他余光瞥见王仲辅不大高兴的模样,心里头痒痒得很,又得意得很。
王仲辅是从不会放任自己耽误正事的,对何钉的挑衅漠然置之,静静坐着听冯春娟说话,每一句都仔仔细细记录下来,等到人迹罕至的清晨,悄悄从洞元观出去,将情况转述给罗月止知道。
他没办过这样的事,面上看不出什么慌张,实际风声鹤唳,路上见谁都像是察子。
不得不说,这档子事还是何钉最擅长。黄昏时候,他带着王仲辅上房顶,寻了个好位置,手把手教他如何对路上的行人察言观色,倘若当真被人跟上了,又该如何脱身。
何钉问他:“听明白没?”
王仲辅站都不敢站起来,单膝跪在房顶上,颇为窘迫:“明白了。”
何钉看他这样子笑得合不拢嘴,趁他不注意一个翻身下了墙,双手抱胸,仰头叫他:“听明白了就下来呗。”
王仲辅往下看看,恨不得把瓦片搬起来砸他脑袋:“取梯子过来。”
“梯子啊……”何钉左右看看,脚尖儿往木梯脚一勾,木梯“噗通”倒在地上,溅起一片薄薄的尘土。
何钉咧着嘴朝他笑:“梯子倒了。”
“你!”王仲辅脸色几度变换,因为有求于人,忍着没发火,“……你做什么。”
“想叫我帮忙,便先回答个问题。”
“……快问!”
“你这两天瞧着我跟冯春娟说话,心里可酸了吧?”
屋顶上王仲辅无语凝噎。“就为了问这个……荒不荒唐?快让我下去,好端端的房顶上有个人,就算没叫察子发现,也是平白招来注意。”
“你还没答呢。”
王仲辅脸上烫起来:“明知故问!”
何钉勉强算是满意,张开手臂叫他跳下来:“我接着你。”
王仲辅:“你犯疯病呢?”
何钉:“那你在上头呆着罢。”
王仲辅实在不敢,露出半个脑袋俯视他,不自觉带了些求饶的意思:“……你上来。”
何钉把话听进耳朵里,只觉得脊梁一阵阵酥,浑身又发软了。他凭墙边一棵梧桐树借力,三步窜上了墙,叫王仲辅趴好了,将这娇里娇气的书生背下墙来。
待站到地上,颠了颠他屁股,又舍不得放下。
王仲辅仍抱着他脖子,小声骂他:“无耻之尤。”
……
虽白叫何钉占了便宜,但他教的那些法子,王仲辅还当真用上过一回。
发现被人跟着之后,王仲辅没敢回洞元观,在大街小巷绕了□□圈,把人甩掉了还不算完,转身便奔了王家宅子,足足两天没敢露面。
一座小小的洞元观虽大隐隐于市,但实在经不起查,一行人不敢再呆,在延国公的授意下改换阵地,又躲到了天波门外的万寿观去。
万寿观乃是天家宫观,院落森森,树丛叠叠,据说屋舍便有两千余间,只要打通了路数,藏两三个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冯春娟如今干干净净地醒着,不大乐意再钻一回泔水桶。
前来帮忙的倪四郎君出了个主意。她身子骨小,也方便藏,趁着夜黑风高钻到何钉斗篷下面,藏在他怀里便走了。
何钉张张嘴:“男女授……授那个啥。”
王仲辅打断他:“事出紧急,莫耽误功夫,便按倪郎君所说。”
冯娘子埋在何钉怀里,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待安顿下来才含羞带怯地瞥了何钉一眼,细语轻声同他道谢。
何钉瞅着王仲辅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道一声坏了。
待到晚上,王仲辅没与他支会,抱着被褥往南屋钻。
何钉更是心道坏了坏了坏了,上前一步将他拦住:“干啥啊,咱睡那边儿。”
王仲辅抬眼:“有两间空屋,我还同你挤什么。”
何钉不撒手,非贴着他:“那不成。你不同你相公睡一屋么?想什么呢?”
相、相……
王仲辅怒而视之:“满口胡言乱语!轻浮!轻浮之极!”
他话音未落,何钉便伸手掐住他脸蛋子,迫他将嘴张开。
书生半仰着头,咕咕哝哝地生气:“你做什么?”
何钉伸着脖子往里看:“我瞅瞅你牙酸倒了没。”
王仲辅气急了,把怀里的被子团往他脸上扔。何钉哈哈大笑,抬手把被子接住,团吧团吧夹进腋窝,空出一只手去拉他:“不气了不气了,走……”
王仲辅叫他牵着,脸色变了又变,有句话石头似的堵在胸口,到底没忍住:“你从前同旁人说过这话么?”
何钉笑骂一声:“我他娘的忙着练功夫打猎,从哪儿找这么个旁人去。”
“你当我是傻子么。”书生头皮发麻,呼吸都不顺畅,觉得自己面目可憎,极其可耻,“难道这话、同张绣儿也不曾说过?”
何钉闻言一愣,上上下下看了他好一会儿:“什么意思?你们老王家什么规矩?你同你亲妹子要怎么说话的?”
王仲辅也是一愣:“什么……什么亲妹子。”
何钉眨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他娘的以为绣儿是我的相好?”
王仲辅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明白是自己想岔了,臊得无地自容,迈开腿想走。
何钉拎着他胳膊:“你别跑,来,来,过来,你仔细跟我说说,你来来回回派人去查了好几趟,究竟查出个什么来了?”
……
何钉看他如同看个痴儿。
“绣儿是定过娃娃亲。”
“她那未过门的小夫婿名叫卢诚,是个县城里卖炊饼的,对她确实有几分真情意。当时我正躲在外头避祸,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知,他便孤身一人去寻绣儿的踪迹,直到闹去官府,叫官差将腿都打折了一条……”
何钉抱着王仲辅那卷铺盖坐在石阶上,低头搓搓手指头。“卢诚怨我不在,留妹妹和老娘在家里遭人欺负,自那时起便恨极了我。我将他从衙门里救出来,送去了苍岩山,这才调过头去寻妹子。”
何钉从石缝里揪了根莎草,手指头一捻,将草叶儿折成两段:“只是去得太晚了。”
王仲辅愣愣看着他:“你不姓何。”
何钉抬头笑他。“傻书生。”
“你在银桥茶坊便撒着谎。”王仲辅憋红了脸,“从一开始就胡说八道呢。”
何钉咂咂嘴:“这都要气?”
“你该同她一样姓张的……你真名叫做什么?”
“想知道啊?”
“你又明知故问。”
何钉招呼他:“那你过来。”
王仲辅正着急听,不疑有他,凑到他身边去。
何钉对着他耳朵粗声粗气道:“你什么时候真给我睡了,我就同你说!”
书生震怒,血气上涌,耳朵脸颊顿时红得要不得了。
……
王仲辅后来又问了两次,何钉还是那句话:你脱了裤子叫我睡扎实了,我就跟你说实话。
王仲辅恨他趁人之危,自然不答应。何钉表现得更没所谓:“你爱听不听。”
但除了这件事儿,何钉在别的地方却是对王仲辅百依百顺。他知道了这书生之前一直提心吊胆喝闷醋,在乎的不得了,心里便畅快无比,乐颠颠把人捧在手心儿里,搓来揉去的。
一天夜里,冯春娟说身子不舒服,叫人进去送药。
按往常来说,冯春娟屋里的药,都是由何钉送进去的。
何钉看王仲辅最近憋屈得慌,终于懂得避嫌了,将药托盘往他手里一塞。
“夜里我可不敢进她屋。”何钉呲着大牙乐,“否则有人要活生生酸死了。”
王仲辅被他捏住把柄翻不得身,咬咬牙,不搭理他那耀武扬威的做派,去送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