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78)
“我明日一早便去递拜帖。”王仲辅脸色凝重,余光扫过他手肘,声音顿了顿。“你……你伤着了?”
何钉在阶下站着没动:“叫火撩了一下。”
“哦。”王仲辅站在阶上也没动,沉默半晌后道,“不上药么?”
何钉冷声冷气地笑了一声:“真新鲜,王大官人还管贼子上不上药呢?”
王仲辅被他奚落地脸上挂不住,往黑处退了一步:“你之前给的青鹿散还未用完,今日物归原主罢。”
何钉扭头要走:“不必。”
王仲辅没忍住,往外踏出几步,又叫了他一声。
何钉竟然停下了,又回头看他。
王仲辅原以为叫不停他的,吓了一跳,站在满院月光下,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何钉看他这样子就生气,满肚子的火,烧得心肝脾肺肾都要化了。“你他娘的磨磨唧唧又要干啥?”
“还是上药吧……”王仲辅露出何钉难得一见的,颇为羞惭的神情,侧身让了一步,“我省试前只顾着自己,未曾帮上他一星半点的忙,这些时日多谢你出手相助。”
何钉仍不满意,不满意大发了,黑着张脸朝他屋里走,路过时还非得拿肩膀撞他,将身上的黑灰蹭了书生满怀。
王仲辅自知此时没什么脸面生气,一声不吭忍下来了,跟在他身后进屋。
两人仔细一看才知道,何钉左臂有小半只胳膊都被火燎了,袖子烧了个大洞,黑灰扑簌簌洒在通红发烫的皮肤上,脏得要不得了。
王仲辅打了清水帮他擦拭,谁知轻轻一擦便擦下一大片皮来。书生没见过这场面,目瞪口呆,赶紧收回手不敢再碰,好似做错了事。
何钉看他这着慌的模样,当着他的面将整片烧坏的皮子撕起来。
王仲辅拦都不知该怎么拦:“疯了!不疼么!”
何钉嗤笑。“刀砍箭射都受过,燎个火而已,疼个屁。”
王仲辅自然不信他,后来用针去挑水泡,再上敷药,大气都不敢喘,又翻箱倒柜给他找了身勉强能穿的干净衣裳换了,这才算忙完。
何钉低头看看身上紧巴巴的衣裳,很是不悦:“忒瘦了。胸口压得慌。你过来给我松松。”
王仲辅不动。
何钉催他,他仍是不动。
何钉忍不得了,迈开长腿去堵他,王仲辅便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委婉:“你身上一股烟熏气。”
何钉一听这话更不高兴了,横眉倒竖,追着他晃脑袋,非要他也沾上灰烬不可,像条甩泥点的大狗子。
……
在延国公的授意下,何钉陪着冯春娟藏入洞元观。
王仲辅担心出差错,便带着广济医馆请来的医士到洞元观为冯娘子施针。
谁也没想到文掌柜如此细心,听说病重昏迷的是位女子,还专门请了位姓文的表姐过来,领着个小药童入室针灸。
王仲辅与何钉俩大男人不便入内,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何钉率先张了口,又说起延国公的不对劲。
王仲辅与他意见相左:“月止如今处境危险,待在公爷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在公府中一步都不出来才好。公爷是个品行端正的人,我信他不会趁人之危。”
“是了是了。“何钉扯扯嘴角,突然阴阳怪气起来,“你将来是要做大官儿的,自然最看得上皇亲国戚。只可惜人家延国公看上的是罗月止,却看不上你。”
王仲辅皱皱眉头,懒得与他讲话,想离他远点。
谁知何钉牢牢攥住他胳膊,又开始不放人了。
王仲辅顾及他那只遭火烧过的胳膊,并未挣扎,抬眼道:“就会来硬的?”
何钉冷冷笑了一声:“没心肠的狗东西。”
王仲辅也来了火气:“你才是狗东西!”
两人怒火中烧盯着对方,皆不甘示弱。
女医士领着药童出来,抬眼就看见俩人斗鸡似的盯着对方,好似要打架,吓了一跳。
王仲辅这才挣开桎梏,转身领着医士出门。
……
几日之后,王仲辅才重新登门,还带来了赵宗楠特意寻来的舒魂丹。
据说此药入口,两日之内便可使人魂归位。王仲辅今日不打算走了,同样留在观里,以防不时之需。
何钉这些天守着冯春娟寸步不离,王仲辅见屋里孤男寡女的,并没说什么,但脸色并不算太好看。
何钉愣了愣,解释的话脱口而出:“这破观小得可怜,一个乾道都没有……我顶多给她擦擦脸,别的什么都没干。”
王仲辅并未作声。
何钉又道:“她也不用我做别的。昏迷之人吃喝都费劲,更不会拉屎撒尿,你连这个都不懂?”
王仲辅蹙起眉头:“胡言乱语些什么,侮辱姑娘清誉。”
何钉:“那我顶多嘴上侮她清誉了,别的什么都没有。”
王仲辅:“……清白自知,你同我跟我解释什么。”
何钉他娘的哪儿知道自己解释什么。
过了一会儿,何钉又问他:“你晚上住哪儿?院里就一间屋子。”
王仲辅来前显然没想到这一点,愣了愣,答道:“兴许同观里的小道士挤挤。”
何钉板着脸:“都是挤挤,你跟我挤不就得了,跟个道士挤什么劲儿。”
“你要么跟我挤,要么回家去!”
王仲辅犹豫很久,仍是不听他的,等到了晚上,便避开他,想偷偷进小道士的寮房。
结果被何钉逮了个正着。
“小师父莫看着书生模样秀气,晚上打起呼噜比雷还响,缠起人来像条蛇,要坏出家人修为的。”
王仲辅从未遭过这样的污蔑:“你!”
站在门口的小道士还没答话呢,何钉就将人囫囵个拖走了,往狭窄的屋子里头一塞。
“我晚上在冯春娟屋里看着,不睡这儿。你睡你的,甭给别人找麻烦。”
王仲辅抿抿嘴,面无表情应了一声。
入秋夜寒,道观偏僻,便比寻常地方更冷。
他们院里还有个沉睡不醒的病娘子冯春娟,好铺盖都给她送去了,何钉屋头只留了一床薄薄的铺盖。
王仲辅将就着睡,裹着薄被,对着斑驳石墙,在榻上缩成一团。
月上中天的时候,何钉摸进屋来了。
书生这段时间读书应当是下了苦功,人都瘦了不少,缩成小小的一团儿,大半张铺子都空出来。
何钉轻悄悄脱了鞋,躺在王仲辅旁边。
他睁着眼睛出了会儿神,终于开始动了,翻过身,手臂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横在王仲辅深深凹陷的腰上。
何钉等了会儿,看他没动静,又摸索着去攥他的手。
……果然,这狗书生。手凉得跟坨冰块似的。
妈了个巴子的。何钉心里骂了一声,将衣裳解了,撩开被子凑近他,热乎乎的胸膛贴着他脊背,将他护在怀里,慢慢将这大冰坨子捂热乎了。
王仲辅被身后的热源包裹着,注视着面前斑驳的墙皮,一动不动,更没推开他。
身后人的呼吸很热,一下下喷在他后颈上。
狭窄的屋子里安静非常,静到只能听见两人过分匀称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冯春娟的屋里突然传来一阵陶瓷落地的脆响。
何钉先前在她屋子里搞了个装置,不论是冯春娟自己醒了,抑或屋里头进了人,就算她只是动动小指,拴在细线上的陶瓷盏都会应声而碎。
王仲辅与何钉不约而同睁了眼,猛地从榻上坐起身来。
俩人这才发现对方没睡着,在一片漆黑中齐齐愕然。
但这要紧的时候,谁也没顾得上计较,何钉裹好衣裳,先王仲辅一步冲出屋去。
冯春娟果真醒了。
俩人这还睡什么觉,可是忙活一阵,还借观中的灶台煮了米汤。
冯春娟昏睡多日,半分力气都没有,何钉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坐着,差使王仲辅喂她喝粥水。
王家老太太年迈,近些年唯独腿脚不好,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大病,身边更不缺人伺候,怎么也轮不到王仲辅出力。王家大少爷自力更生就不错了,哪里伺候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