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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如晦(73)

作者:更北北 时间:2019-05-03 09:28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朝堂之上

  所以对于临武帝近年来的所作所为,严歇忱没有办法多加置喙。
  可他如今并非从前那个含垢忍辱的小哑巴,他现在只是又在等, 等自己攒够失望罢了。
  严歇忱捏住林卷的手指,继续道:“我当时在紫玉京一直待到过了上元佳节,正月十七方才出发回渝州边境。”
  “当时太子爷明面上是和我一起带兵出发的,可是实际上他是带人驻扎在了离紫玉京不远的黛城, 待在马车上和我一起去渝州的则另有其人。”
  “数日之后我到达渝州, 便按着太子爷的吩咐,在同胡族的第一战当中假意败退, 顺势也就放出太子爷出事的消息。”
  “那时肃王还不知严铭出了事,以为这是严铭同胡族沟通的功劳,是以此事过后,他便趁此机会迫不及待地逼宫了。”
  “太子爷看准时机,返京回援, 拿了肃王一个当场。因为毕竟太子爷才是正统,所以被肃王一时控制住的皇城禁卫在当时并未如何抵抗,很轻易地就束手就擒了。”
  林卷听到这里,后面发生的事也不用严歇忱再说了。
  林卷愣愣地有些出神,他眨了眨眼,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张了张嘴:“我……”
  可是我什么呢,我不知道这事的真相竟是这样,还自诩正义地妄图翻案?
  我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因为这事牵扯到了我们家,就下意识地以为肃王是冤枉的?
  严歇忱见林卷这幅茫然无措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赶紧哄道:“宣宣,这事怨不得你。”
  “因为这事和我父亲有莫大的干系,当年圣上为了不牵连我,所以就求先帝对外不要透露出此案的细节,如此一来,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看起来自是疑点重重,你们对此有了误解,自是再正常不过。”
  这话虽然是事实,但任谁也听得出来其中安慰的成分居多,林卷丧气地将脸靠在严歇忱肩头,默了许久之后却只憋出一句:“……圣上待你果真挺好。”
  严歇忱偏过头吻了吻林卷的额头,笑了一声之后轻轻道:“当年待我好是真,但有计较也是真。”
  “当时他忙着在紫玉京处理内忧,一时便无法兼顾边境之事,可那会儿胡族来势汹汹,我们大夏也不可能一直避而不战,可那时大夏将才匮乏,又少有人熟悉渝州的天气和地形,是以我……还是有用得上的地方。”
  林卷不曾历经沙场艰苦,但他也能想象那是怎样的生死拼杀,一个不小心,便可能是身首异处的下场,虽然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严歇忱会有沙场毙命的可能,但……万一呢。
  林卷道:“在边境的日子,可还难熬?”
  “受伤的时候,疼不疼?”
  严歇忱眸子闪了闪,随后方才放轻了声音道:“我那时成日盼望着天下太平,好还给渝州乃至大夏百姓一片安宁;也盼望着战事将息后,早日回到紫玉京,所以便不觉得难熬。”
  林卷微微蹙眉,疑惑道:“为什么是盼望着早日回紫玉京?你那时不就只在紫玉京待过二十天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卷忽然想起,当初风桥所说的,你是第二个让严歇忱这样上心的人……
  可还不待他细细拷问严歇忱一番,在他这个问题之后,严歇忱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底流转着一片融融的笑意,那直白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连解释的话都不用再多说。
  ——因为你,因为盼望着在紫玉京的你。
  他俩如今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彼此之间可谓是再没有什么隐瞒的了,所以严歇忱忽然觉得,他其实也没有必要再刻意瞒着林卷什么,他若是对他俩的感情有信心,便不应该将他的爱视作是林卷的负担,而应该让林卷弄明白,然后在将来,回以同样的爱给他,当然要是少一点也没关系,他可以负责补齐。
  所以严歇忱又说:“当时受伤的时候,想一想紫玉京里的那个人,便不觉得疼了。”
  可林卷听完这话,却更加茫然了。
  他不是看不懂严歇忱的眼神,也并非听不懂严歇忱的话,可这,太突然了。
  所以说,严歇忱一直以来说爱他,竟是认真地么?
  严歇忱看林卷脸上一片空白的模样,有些不合时宜地觉得可爱得紧。
  不过刹那,他又似想到了什么,他揽紧了林卷,语气有些低低的:“但我到底还是回来得晚了。”
  虽然及时赶回可能也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但,是不是至少可以填满他和林卷的那十年,让他记忆里最灿烂明朗的那个少年,也不用再经历那些苦痛煎熬。
  严歇忱也知道现今再懊悔已然是没用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懊悔本身,并不妨碍他心疼。
  不过林卷此时对这些却没什么感觉,他仍处在严歇忱对他的感情一下子拉长了十年的震惊当中,脑子里几乎都炸成了烟花,一时间说出口的话也显得有些呆滞:“啊,没关系,月落又重生,久别总相逢。”
  严歇忱见林卷已然有些飘忽了,是以他也不再多加言明,好让林卷缓上一缓,反正将来有的是时间。
  不过他对于林卷这个反应,心里还是十分欣喜的,看来心肝儿对他,比想象中还要在意一点。
  严歇忱挠挠他的下巴,倏忽又提起了故事里的另一个人:“我刚提过的严秋,还记得么?”
  林卷还没缓过来,但话还是听得懂的,此时他身体里的人就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肆意地咆哮,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另一半却出乎寻常地冷静,还能同严歇忱对答如流:“我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小样儿,就你聪明。”严歇忱点了一下他的鼻尖,“后来我回到渝州开始带兵的时候,又遇见了他。”
  “他在征兵处报了道,是来当兵的。”
  “其实那会儿他才十四,还差一岁才束发,是不符合征兵要求的,不过那时候缺人手,又没谁去仔细查年龄,看着差不多便将人录了。”
  “可那时,他根本不会什么武功,来当兵其实也就是为了一口军饷。”
  “我是在一场小战役上碰见他的,当时顺手救了他一命。”
  “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我了,他一直以来都不怎么说话,就一直默默地跟着我。”
  “他这人挺奇特的,看起来一副严肃样,实际上也倔得要命,当时我没什么空管他,直到后来想起他来了,便想着还是去关照他两眼,可这时候他却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变成了右突军的副前锋。”
  “军队确实是磨练人的地方,但我没想到他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成长得这么快,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人坦荡的时候或许真坦荡,但执拗的时候恐怕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还记得我当时问过他为什么要跟着我,问他是不是觉得欠了我,可他当时答非所问,只说,我托付给他的那只小猫,他养不起,便送人了,看起来是户好心人家。”
  林卷听到此处,忍不住道:“此人重诺。既重诺,便重情,你算救过他两次,他父亲……又做了错事,所以,估计是觉得欠你得狠了,他虽不说,却一直在偿还。”
  “这人很有意思。”
  可严歇忱却垂下眼睫,叹了口气:“是啊,他这一还,就还了十年,最好的岁月,所有的精力,全都拿来还我了。”
  林卷微微凝眉,抬眼看向严歇忱,有些讶异:“是风桥?”
  严歇忱提起这个就有些惆怅,他点点头,无奈道:“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林卷道:“他帮你还不好么?”
  严歇忱道:“宣宣,此事在你看来可能就是帮,可在他那里,就是在报恩和……赎罪,但当年那事我真不怪他,他却自己给自己上了枷锁,多年都不得自由。”
  林卷想了想平日里风桥对待严歇忱的态度,抛开偶尔的玩笑不说,在大事上,他对严歇忱确实是毕恭毕敬的,一点没有风刃司一二把手同辈相交的意思,他完完全全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严歇忱的跟随者的位置上。
  林卷拍了拍严歇忱的肩,安抚道:“个人的经历和对待事情的态度不同,你觉得没什么的事,在他那里可能就是天大的事,他这样做,或许也是在求一个心安吧。”
  “等将来他有了更想要做的事,或者是有了更想追逐的人,他或许就能同往事一笔勾销了。”
  

  ☆、第六十五章

  当晚他俩吃了饭回房之后, 早早洗漱完就准备歇下了。
  严歇忱剖了一番潜藏在记忆当中几被掩藏的往事, 稍稍有一些疲惫,但也还好,不大好的是林卷。
  林卷到现在为止, 哪怕时间已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中途他也跟没事儿人似的做了许多事,但他的身体和思绪却好像是割裂开的一般,他的身体凭借着本能在照顾着自己,让自己显得很正常, 可他的思绪,却一直陷在严歇忱庞然的爱意当中无法自拔,仿佛汹涌的河水, 毫不留情地将他淹没。
  严歇忱躺在床外侧,林卷上床的时候依旧从他身上爬过去。
  然后,似曾相识的,严歇忱再一次拉住了林卷的左脚脚腕。
  林卷下意识里缩了缩。
  但严歇忱见他缩还以为是他不乐意, 赶紧从被子里支楞出他那只没受伤的脚, 在半空中晃了晃说:“我给你戴上好不好,你看我都戴了, 百年姻缘一线牵知不知道!”
  林卷偏头一看,才发现严歇忱脚脖子上戴了一条红绳,红绳上是一把小小的铜钥匙,赫然正是今日他们在莲光寺领的那一对。
  林卷都忘了这茬,没想到严歇忱还心心念念着, 见状他也只好在他旁边面对着严歇忱坐下,也没再想要挣开了,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说:“上面坠着那东西你也不嫌硌得慌。”
  “不嫌。”严歇忱垂眸将手里那根带铜锁的红绳给林卷仔细配上,笑着说,“我把你锁了,钥匙不还了。”
  林卷抬起脚看了看,觉得还……挺好看的,那行,他高兴就好,于是笑着应:“好。”
  严歇忱盯着在他眼前晃的那一截脚腕,晃得他心痒,林卷本就生得白,现在经由这红绳一衬,更是白得晃眼,严歇忱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情不自禁地弯腰在林卷脚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严歇忱那个吻轻轻擦过了红绳,也轻轻擦过了林卷那条突兀又横亘的疤。
  不过此时,严歇忱却忽然叹了口气,惹得林卷浑身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他叹气……干什么?觉得……很难看么?
  谁料严歇忱却撩起眼皮有些幽怨地看了眼林卷,闷闷道:“心肝儿,我能再催催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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