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49)
“对啊。”林卷一时之间是真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于是试探着说,“怎么着,是要我说,你喜欢的花也和你一样坚强?毕竟花期这么这么长。”
“……”严歇忱这下是真等不及了,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想说,从明天开始,你可不可以每天都送我一枝?”
林卷插花的手一停,偏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严歇忱,他……真这么喜欢啊?还挺有雅趣?
严歇忱那边见林卷一时没说话,他怕林卷拒绝,赶紧就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说完也不等林卷拒绝,就赶紧推着轮椅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道:“自己提出来好尴尬啊。”
林卷在身后听到这一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扬声道:“我答应了就不尴尬!以后每一天,严大人可得等着收我的茶花。”
严歇忱闻言虽忍不住抿嘴笑了,但跑得却是更快了。
一直到后来吃完饭的时候,严歇忱都没怎么看过林卷,许是总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林卷也不逼他,主要是他想,严歇忱可能是真的没有怎么向别人主动开口要过东西,所以这偶尔要上这么一次,就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不过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严歇忱看着床上并排放着的两床被子,脸皮又自动生长了回来。
他偏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林卷,问道:“宣宣,我睡觉要踢被子么?”
林卷这回很迅速地就跟上了严歇忱的思维,问一句直接就想了三步远,严歇忱肯定是在那儿奇怪要是他不踢被子,那他为什么还要自己单独盖一床,明明之前都是一起盖的。
不过说起这个林卷也是欲哭无泪,主要是和严歇忱待一个被窝里实在太他娘的磨人了,严歇忱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睡觉虽然还算老实,但夜里无意识的时候总是要把他往怀里捞,林卷最开始是没觉得有什么的,兄弟之间搂一搂算得了什么。
可他现今明白了自己待严歇忱有点别样的心思,便有些扛不住同他这样亲昵了,每每一同他接触上林卷便会猛地惊醒,然后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时常大半宿都睡不着。
因为他真的完全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可就这样过了几天之后他觉着自己的精神是着实跟不上了。
而且紫玉京如今虽然天气也渐渐寒冷,不过紫玉京里地龙开得早,屋内暖和得不得了,所以他也不用担心严歇忱会像在渝州那样怕冷。
于是他便狠狠心,同严歇忱分了被窝。
这会儿他望望天望望地,迅速地编上瞎话道:“没有,是我觉得两个人挤一块儿太热了。”
“你哪里热了?”严歇忱想了一下林卷平日里的体温,虽然一直是暖暖的,但也远没到热的地步吧,“你哪里热了,身上不热啊,我都没感受到。”
林卷急于掀过这茬,脱口而出道:“我里面热。”
“……”
“……”
严歇忱一愣,定定地看了林卷几秒,随后方才快速地眨了眨眼,偏过头用手掩着唇边笑意回答道:“那……我是感受不到。”
林卷简直是欲哭无泪,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无力地解释道:“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严歇忱也不好逼得太狠,要是逼急了连床都不让上那可就不好了。
于是他还是憋憋屈屈地上了床,心里默默地把那两床被子给恨了一恨。
隔天一早,严歇忱还是同风桥一起去了风刃司,因为如今的早朝虽然是隔日一朝,不用天天去宫里觐见,但严歇忱身上的担子还没卸下来,总不好借伤推脱太久,免得叫众位虎视眈眈的谏御史拿了把柄去,所以他近日来去上衙还是去得比较勤。
林卷趁着这个时间,就又赶紧去了段陵那里一趟。
这回他也敛了各种屁话,同他们一会面就赶紧将昨日得知的所有事都同段陵细细地讲了一遍,着重讲的自然是四皇子那一段。
段陵听到最后,面上一开始秉持着的温和笑容早已渐渐消失,林卷一看他眉间微起的褶皱便知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林卷这会儿已经气过了,此时便开始安慰段陵:“哥,别生气啊,人嘛,总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你可能是还没习惯,没关系,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赵煜那狗崽子鬼迷心窍,走了不该走的路,那是他自己失德,同咱们是毫无关系的。”
“再者说了,就赵煜那脑子,这几年要不是靠你谋划着,他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太子拍死了。”
林卷说到这里,他见段陵还是皱着眉,一副气得狠了的样子,于是又道:“移丘哥?你说句话啊?”
段陵听到这儿方才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他恍然抬头,下意识里一偏头,就发现梁盈墨正满眼担忧地望着他,他轻轻拍了拍梁盈墨搁在桌子上的手,冲他温柔地笑了笑,随后方才回头冲林卷说:“我猜到了一点。”
“昨日严歇忱在江南的人手便撤了,我又联想到之前你说的季叔常同四皇子的反常行径,便估摸着严歇忱这回应该是查出了什么。”
“江南郡守此前从未告知过我他曾返还给四皇子五万两这件事,不过照现在看来,消息应该是被四皇子的人给截了。”
林卷闻言撇撇嘴:“他根本不敢让你知道这件事,自然得让人把消息截下。”
段陵到底还是没有林卷接受这桩事接受得快,毕竟他为四皇子付出了这样多的心血,一时间得知所辅非人这个消息,还是有些过于猛烈了,于是他道:“待江南郡守亲手将相关消息传回来吧,给这件事下一个彻底的论断。”
林卷闻言抬眸一望,问道:“哥,你不相信我么?”
“不是不信你。”段陵回望过来,轻声道,“我是不大信严歇忱。”
段陵说到此处就顺带提出了他的疑惑:“卷卷,你好像很相信他?四皇子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他给你的消息,就连你看到的那个账本,你又能保证不是他作假的么?”
“我……”林卷一时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解释的话都没说出来。
段陵说的其实不错,如若严歇忱此时是怀了离间他们和四皇子的心思,那么林卷这样的反应,他便是成功得不能再成功了。
也是此时,林卷方才将它心底那点隐秘自私的念头剖出来想了一想,其实,他不只是相信严歇忱,他还不想和严歇忱有任何冲突,若是严歇忱不喜欢的人和事,那他也会想尽力去避免。
所以在一听到四皇子行事有悖之后,他立刻就接受了这件事,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放弃四皇子,同时也避开了同严歇忱敌对的可能。
说到底,他只是在那刨根究底的理智面前,选择了严歇忱而已。
林卷念及此,忽然有点厌烦这样的自己,他怎么可以将另外一个人看得如此之重呢,重到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他有些烦躁,但在他们面前他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的,便只道:“他没必要骗我。”
段陵似乎也认同这个:“是,江南郡的消息一来,便知他话中真假,所以他没必要骗你。”
不过他话锋一转,一下子就找到了事情的关窍,像是要将林卷看透一般:“可现在江南郡守的消息还没有来,你却已经相信了他。”
“卷卷,你不觉得,你对他,过于信赖了么。”
林卷攥着手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
好在梁盈墨及时开口,打了圆场道:“陵哥哥,我少时也曾见过严大人几面,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卷哥哥若真能同他相交,我觉得也是不错的事。”
他柔柔笑了一下,看着段陵说:“不论过往如何,往后却还长,我们总不能,再也不交新朋友了吧。”
段陵被梁盈墨这般和缓却真诚的目光看得内心一阵瑟缩,他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想到,这么些年来,梁盈墨可不就是从来没有交到新朋友么。
不过他再开口时也不那么尖锐了,只又问了句:“你说他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这是为何,你此前不是说,同他关系一般的么?”
林卷之前是想过这个问题的,于是此时他怎么想的便怎么答了:“严饮冰为人赤忱,他愿意搭手本就在情理之中;再者,我父亲对他有刻字之恩,他那样纯粹的心性,想必是不会忘记的。”
段陵听林卷待严歇忱几句不离夸,心里已默默有了估量,于是他决定不再多说,只最后顺口提到:“同你就没什么关系了么?”
林卷勾起嘴角笑了下,心想,除了那点旧识之谊,难道他有什么值得严饮冰侧目的吗?
于是他答:“大概是没有的罢。”
☆、第四十九章
此事毕, 林卷也没急着要段陵此时此刻就做出个什么决断来, 因为要做后续的打算肯定需要时间,毕竟捕鱼的网已经织了这么久,就算破了一个大洞, 也不能就此扯裂放弃不是。
林卷只说要段陵可以考虑一下信任严歇忱, 如若不能,那他们就再说,此外未经他同意,他也绝不会将他们的行踪暴露到严歇忱面前。
说完之后林卷也不欲多留, 因为严歇忱最近有点抽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回来了。
不过他走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瞟,发现院子角落的花圃里养着一片茶花。
林卷想起同严歇忱之间每日赠花的约定, 见这茶花开得也好,于是便想问段陵要上一朵:“移丘哥,你这花开得怪好看的,我摘你一朵行么?”
段陵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 要求简单得他都愣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多想什么,只当林卷一时兴起, 反正林卷心血来潮的时候也多,随后就答:“啊,当然可以。”
应完就转身进屋找剪刀去了。
林卷本想说他随便折一支便好,不过段陵动作快,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进去了。那也行, 剪刀斜着剪下来的活得还久一点。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林卷疑惑回头,就见梁盈墨笑看着他,打趣道:“卷哥哥是拿回去送给严大人的么?”
林卷一顿,没想到居然让梁盈墨给看出来了。
梁盈墨见他没说话,便知是他猜对了,随后他忽然之间也想起了当初那件事,又随口问了句:“严大人很喜欢茶花么?”
“?”林卷眉一挑,有些惊讶地看着梁盈墨,“你怎么知道?”
梁盈墨凑近替林卷顺了一下翘起的头发,笑吟吟地说:“猜的。不过当年在麓山,卷哥哥这样给严大人撑腰,送上那么一朵意义非凡的茶花,若是换了我,此后也很难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