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43)
林卷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严歇忱夸了。
再加上他现在被严歇忱这样盯着,盯得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林卷难得真正害羞一次,惹得他脸上都粉透了,尤其是眼角,飞出了一片艳丽的红。
严歇忱离得这么近,自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瞳眸一怔,竟是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
他们俩就这样相对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没有说话,好在现在是大白天,看起来才不那么旖旎。
不过林卷到底还是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他想了一遭,发现此时他说其他的什么都像是转移话题,于是只好就事论事道:“我遮这痣遮了好多年,都习惯了,每天顺手就会遮一遮,今日无意间惹了水,换完衣服竟是把它忘了。”
“遮他做什么?这么好看。”严歇忱一句话都不离夸。
林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意在他不要再夸了,随后他才又解释说:“从前云姨有点信这些,她总觉得我这痣长得不好,她不想我一生为诸事所累,也不想我掉眼泪,就要我把这痣给去了。”
林卷摸了摸眼角,不自觉笑了下,又道:“可我大概有些自负吧,我总觉得我就是我,生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不必刻意地去抹杀什么。”
“但云姨是真的为了我好,我不想拂她好意,就退而求其次,一直将它给遮住了。”
严歇忱忍了忍才好歹没有再上手,他笑着说:“不是自负,是本来的样子确实很好。”
不等林卷羞赧,他又赶快说:“以后就不遮了吧?”
林卷想了一下,他想,既然严歇忱难得表现得这么喜欢,那……当然不遮了,于是他点点头应了:“嗯。”
他见严歇忱果然看起来蛮高兴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一阵舒坦,他又扯了个话道:“不过这泪痣好像确实蛮灵的,我就总觉得我眼眶好浅的,眼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
“哈,当然本来也不要钱。”
可林卷说是这样说,其实他也是不常哭的,一切都分人罢了。
严歇忱那边及时收住了他脱缰的想法,比如说其实某些时候能哭的话,也还是很带劲的……
他咳了咳,一脸正直道:“怎么不要钱,金豆豆还不贵么?不过没关系,宣宣在我面前大可以尽情地洒豆豆,我接得起。”
林卷心里其实感动得一塌糊涂,并且暗暗把这话当了真,但嘴上却是笑着说道:“你是又想说你很有钱吗?”
“……”一点点而已。
☆、第四十二章
经了这一桩乌龙, 严歇忱就总觉得都是四皇子那一盆金鱼惹的祸端, 可他又不能拿鱼怎么样,拿人泄泄愤倒是可以。
正巧今天四皇子应该还在风刃司例习。
例习是临武帝为皇子们定下的规矩,在皇子十五之后二十及冠之前, 他们需每月例行到紫玉京各大高设府司研修学习, 学学各位大人们平日里都是如何理事的。
四皇子年十八,正巧是例习的年纪,这两天又正巧轮到在风刃司。
于是严歇忱兴致勃勃地就出了门,想着这回他非得给那赵煜找些难死人不偿命的题目考考他不可!
林卷假意说了几句要他悠着点, 忍着自己没催促他快点走。
之后待严歇忱走得都没影了,他方才起身,也没有走正门, 从檐上一翻,几个踏步间就离了严府有十丈远。
林卷行得隐蔽,确认了身后没有跟着他的人。
之前他也没有仔细看地址,这会儿他走近了才发现, 段陵他们居然就住在朱雀大街?四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是闹得不能再闹的市了。
还真是大隐隐于市?心真大。
林卷摸着下巴眯着眼,蓦然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朱雀大街的住宅,貌似还挺贵?贵到哪种程度呢,全紫玉京除了皇宫,好像就没有比这片儿更贵的了。
有钱。
林卷跟着拐进了巷子里,这巷子里倒还清净, 并不似外围喧嚣,倒还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不过还是贵。
林卷此番敲门,依旧如从前一般,还是梁盈墨来开的门,林卷一见他就抱上他揉了揉他的脑袋,开心道:“墨墨诶!好久没见你了,想死我了!”
“咳!”段陵见状,在背后忍不住弄出了点动静。
林卷探出脑袋,笑眯眯地冲段陵说:“移丘哥,你想我了没?”
梁盈墨拖着林卷往里走,段陵就给他们摆开了茶水,温笑着回:“但凡认识你的,还能有不想你的么?”
林卷颇不在意段陵这揶揄,转头就冲梁盈墨告状:“墨墨,你们家陵哥哥说我闹心。”
其实他这话也只是脱口而出,因为他好像只听过梁盈墨这样唤过段陵,所以就添了句你们家。
倒是梁盈墨听了这个眼神一顿,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他笑着回:“没有没有,陵哥哥是说卷哥哥惊才风逸霞姿月韵,惹人见之不忘呢。”
林卷偏过头笑了一下,似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又十分受用,摆摆手假意推辞:“哎呀,没有,一般一般啦。”
可他说完一抬头,却见段陵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梁盈墨也是一副有些震惊的样子。
于是他这才觉出些不对味儿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听到这种话往往都是一笑了之,或许叹一句梁盈墨嘴巴甜,但却从来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反应!
靠……都赖严饮冰!!平时严饮冰这么回答他的时候,他除了觉得有趣之外,甚至还觉得有一点点可爱,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去学他啊,这完全就是和严饮冰待久了,他下意识里的反应,严饮冰这人还真是……专门来祸祸他的!
林卷尴尬地摸了摸脸,干笑着揭过了这一段话题,他赶紧换了个话头问:“诶,你们这儿不错啊,移丘哥,你在青川城郊那旮瘩待了这么久,居然有钱买得起这儿呢?”
“这是四皇子送的。”段陵不同他来虚的,直接回答说,“他听说我要来紫玉京,便为我购置了这处宅子。”
“哟嚯,四皇子是不是有钱烧手啊,怎么到处送东西。”林卷笑着揶揄道。
梁盈墨闻言立刻反应过来,温声问道:“他也送卷哥哥东西了吗?还是说送了严大人什么?”
林卷听到这儿顺势就提出:“他送了严饮冰一盆金鱼儿,说起这个我也奇怪呢,他无缘无故送严饮冰东西干什么?”
段陵默了一下,估摸着道:“严大人在朝中位置特殊,两党之人谁不想拉拢他。”
话倒是这样说没错,可他们以前也没见过四皇子这样上赶着的,段陵那边心头也泛起些许疑虑。
见询问无果,林卷摆摆手示意这事暂且略过,又道:“想必你们俩也听说了三郡钱粮之事,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太子也被禁足,但太子口碑不倒,朝中多有人说太子爷深谋远虑渊图长算呢。”
“移丘哥,你之前是不是也为四皇子打算了什么,只不过被太子截了胡去?”
段陵略微蹙了蹙眉,缓缓道:“天灾最是祸人,濯州那场大旱便是如此,可我总觉得,人在天灾面前不能束手无策至如此地步。”
“濯州大旱,治粟内史拨款四十万,说给二十万予南阳收粮是我的主意,然后让江南郡守运点粮到濯州去也是我提前打了招呼的。”
林卷先不问目的,他知道段陵会一一细说,只恍然大悟道:“原是你的吩咐,我就说江南郡守怎会如此轻易就将粮食给了出去。”
段陵道:“可我原先交代的量没有那么多,仅仅就是一个人情上的往来罢了,可是实际上给出去的却比我吩咐的多上许多,不过当时南阳的人要粮要得急,江南郡当时也急着将粮食脱手,或许又想着我确实交代过这个事,当时心头就算有疑虑估计也是一晃而过,所以这才让南阳郡这个空手套粮的把戏成了真。”
“而我之所以交代这个,是因为我想让江南郡做给南阳郡一个人情,记账记录下来也是为了以后若南阳郡不认,就方便携恩图报。”
林卷脑子活泛,此前他其实就想过段陵在此事上会做什么安排,此时他适时接道:“你是想沟通濯州清莲河到江南的水系?”
段陵点点头,道:“清莲河不通外流,一逢旱情便承受不住,随时都有断流的可能,可江南不同,水网密布支流众多,只要沟通江南同清莲河水系,那濯州此后应对旱情的能力便强上不只一星半点,且水路通畅,陆路负担减轻,水运开始发展,也能带动沿线经济发展。”
“不过要做这件事,是越不过南阳去的,南阳地处濯州同江南正中,这件事还须得通过南阳郡才行,所以我才想让江南做给南阳一个人情,待这件事将来由江南郡提出时,让南阳亦无由反对。”
段陵说的和林卷想象得差不多,他听完之后便笑了:“濯州划给南阳的二十万两既被你看上了想用来连水通渠,也被太子看上了想用来边疆通商,这钱还真是吃香啊。”
“不过哥,太子截了你的胡,之前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发现的吗?”
段陵叹了口气,笑道:“因为濯州遭逢大旱,需要休整一段时日,所以通水系的事缓了一缓,并不急着开工,不开工的话南阳那边事儿自然不会露馅,此外太子行事隐蔽,在边境做得风生水起,朝中居然没有什么风声露出,而四皇子那边好像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总之这事儿是我失策,让太子爷暗度了陈仓去。”
在这件事里,两帮人都是各有打算,并且两边都很默契地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因为谁都知道,自己做下这种功德,对方万没有不阻拦的道理,所以还不如偷偷进行,待来日木已成舟,也好叫对方无话可说。
林卷撑着下巴道:“沟通水系对于那一片的百姓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若这件事成了,来日里四皇子在皇帝面前,腰杆儿可不得又挺直了许多?这还真是可惜了。”
“太子做的这件事虽然也好,但到底是不合临武帝心意,又用的是个先斩后奏的手段,临武帝心里自然不会太乐意,也难怪他如今被罚。”
梁盈墨此前一直没说话,此时却是适时说道:“罚不罚的并没有什么,只是太子做的这事让临武帝觉得被驳了面子,但对于这件事本身,皇帝不一定不认可。”
林卷缓缓点头道:“确实如此,临武帝确实并不似先帝独断专行。”
林卷说话如此犀利,但段陵和梁盈墨却是没有提醒他什么。
之后林卷将这事儿在脑子里捋了一遭,最后他将季叔常那事同他们说了一下,道:“照移丘哥你这么说,这事自始至终同季叔常有什么关系?他这么关照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