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39)
一来他和严歇忱成日待在一处,不和严歇忱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有风四跟着,所以他几乎没有一个人的时候,根本没有空去翻;二来……他后来的心思大多都在严歇忱的腿和严歇忱身上,匀不出多少精力放在其他事上,更何况账本已经到手,所以他也就不是很担心。
不过现在得了空,还是可以看一眼的。
可这上天就像是在同他作对一样,他将将把账本放好,门外就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吓得林卷手里的账本都差点掉了,好一个猴子捞月才给捞回来。
林卷抱着账本,扬声问道:“谁啊?”
外面的人紧跟着回:“回夫人,是我。”
“哦~李管家啊,我在休息,有什么事啊?”
李管家道:“夫人,是季丞相来了,在花厅里呢,得您去看看。”
林卷闻言眉头一蹙,心想季叔常怎么亲自来了?
且不说他这才将将回京,季叔常这样上赶着,就不怕惹了严歇忱的注意么?
林卷把账本藏好之后方才开了门,同管家一块儿去了花厅。
彼时季叔常连茶也没喝,就这样眼神有些巴巴地望着林卷的方向,见他来了虽然没有立刻站起来,但显然也有些坐不住了。
林卷摒退了花厅里的仆从,他见季叔常尚还穿着上朝时的朝服,忍不住问:“丞相这是下了朝就过来了?不知何事将丞相大人急成这样?”
季叔常自上次秋巡之初林卷没能将他拟定的几个人塞入秋巡队伍起他就对林卷有些不满意,不过此时却也管不了这么多,他直接道:“严歇忱今日回朝,将秋巡一事交代了个干干净净,圣上赞他此行劳苦功高,虽然严歇忱官位已是升无可升,但圣上还是赏了他不少东西。”
林卷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自豪,当即语气都有点飘:“真的吗?!”
待季叔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方才想起季叔常并不知道他早已同严歇忱交了底,估摸着他还以为林卷就是他自己埋在严歇忱身边的一棵暗桩呢,于是林卷赶紧收敛了欢喜的表情。
季叔常继续道:“不过下朝之后,圣上却独自召了严歇忱过去,我看当时严歇忱那表情,一看就是憋着招呢。”
林卷艰难道:“……丞相大人,有事说事,别胡乱揣测行么。”
季叔常咳了咳,似乎捡了捡话头,方才问道:“你们这一路,可有何意外发现?”
自从上次魏岷那事之后,林卷就对季叔常多了一分保留,毕竟他同段陵虽然辅佐四皇子,但同季叔常却一直没甚特别交情。
所以林卷不答反问:“严饮冰在朝堂上回禀圣上的时候,丞相大人没听到有什么特别的么?”
季叔常看了他一眼,略有些不耐地解释:“朝堂上回禀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能有什么特别的。”
林卷听到此处越发觉得奇怪,有些事固然不好拿到朝堂上说,比如此次涉及了太子爷的三郡钱粮案,可是寻常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季叔常肯定是有一批属于自己的心腹,他没道理连此案的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到。
可若是打听到了,他到底在急个什么呢?毕竟这事牵扯的人可是太子,他应该属于乐见其成的一派才对。
林卷念及此处一顿,莫非,这事儿同他有关系?或是同四皇子有干系?
林卷心下急转,面上却是滴水不漏,他估摸着回道:“大致并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真要说,也算有一件,想必大人也听过先前的三郡钱粮案,这事儿查到后来,居然发现和东宫里的那位似乎有点关系,可严歇忱却没什么证据,所以他此行也并不算完全顺利,此外就真的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
季叔常听了这话,蹙紧的眉头才微微松开了一点,他在那边沉吟许久,最终也只是要林卷随时注意着严歇忱的走向,随后便先行离开了。
林卷看着季叔常匆忙离开的背影,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当中。
不过还不待他想出个什么,外面的仆役见他久久没出来,就进来提醒他说严歇忱回来了。
林卷先是一高兴,忍不住就往大门跑。
不过跑到一半,他却突兀地止住了脚步,脸上的笑也渐渐敛了下去。
——不该这样的,严歇忱从最开始的时候,好像就并不太喜欢同他这样玩笑,每每也总是抗拒,后来好不容易同他亲近了点,应该也是无奈之下的无奈之举吧?
林卷蓦地就有些沮丧,他想,他有时这样黏着严歇忱,会不会惹得严歇忱厌烦啊?或是让严歇忱觉得他行事浪荡?
林卷丧气地哼了一声,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再在严歇忱面前做些轻佻的举动了,免得还让严歇忱认为他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于是他转身就往回走,装作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宣宣?”
严歇忱进了门,正巧就看见林卷的背影,与此同时,他心里还觉得有些怪异,这一回宣宣明明都在门口了,怎么没有迎上来啊?难不成不知道我回来了么?
那看来以后回家的阵仗还是得大一点,至少得让林卷听到,不然回家连个扑上来的人都没有,怀里多空得慌。
林卷听见严歇忱的呼喊,浑身一僵,随后好好整理了一下表情方才回身,笑得一脸谦恭纯良,嘴角的弧度也规矩得恰到好处:“严大人回来了,大人上朝辛苦了。”
林卷想,我这回同他这样讲礼,他应该便不会觉得我轻浮冒失了吧?
☆、第三十八章
林卷这反应唬得严歇忱一顿, 他当即就想起了当初他凶了林卷那一次之后, 林卷那时就像现在这样,对他恭敬得不行,像是巴不得同他撇清关系一般。
严歇忱身上霎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可他转念一想, 不对,我这也没凶他啊?
……不过他内心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试探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卷下意识里也紧跟着回了一句:“没关系?”
可说完他就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一声, 拍了一下严歇忱的肩膀笑道:“无缘无故你道什么歉啊!你脑子抽抽了?”
不过他这刚一说完自己就后悔了,说好的要矜持守礼知进退呢?怎么一见着他就得意忘形?林卷你这样不行,容易遭人嫌的!
但严歇忱那边却是被这轻轻巧巧地一拍拍得心里无比舒坦, 严歇忱通身舒畅地吐了一口气,拉过身边林卷的手就捏了捏他的手指,抬眼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回来了你都不带理我的。”
这明明是严歇忱常做的动作,可林卷从前心里没鬼, 不, 是有鬼他不知,所以在这之前他并不觉得怎样的事, 现在看来却是直击灵魂,林卷忍着让自己的手别哆嗦,扯着嘴角强颜欢笑道:“严大人说笑了,我怎么会不理你呢。”
严歇忱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在用眼神说, 你看你现在说话的语气,不是摆明了不想理我吗。
林卷不太敢同严歇忱对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满心满底的心思都泄露了出去。
严歇忱见他如此,心下甚是不解,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林卷却是没有太注意他,此时他那边又想着今日季叔常前来的事,于是想了想主动交代道:“今天季丞相来同我打听秋巡路上的事。”
“嗯?他打听这个干什么?”严歇忱皱了皱眉,停下了捏林卷手指的动作。
林卷趁机把手抽了回来,转身向后去推着严歇忱的轮椅向他们院子里走,路上把季叔常今日说的话挨字挨句转达了一遍。
严歇忱听完却是笑了,哼了一声道:“圣上召我乃是常事,他慌什么慌,难不成此次这些事儿同他还有什么关系么?”
林卷念及四皇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到底还是如实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严歇忱紧接着摸了摸下巴又说:“再者说了,他竟敢明目张胆地来我府上,是生怕我不知道么?而且他还找我夫人打听消息,难不成我家夫人还能舍弃我而向着他么?”
“……”
林卷推轮椅的手一顿,要不是他及时收了力,可不得把严歇忱给掀出去。
林卷在他背后臊得耳根子通红,但却连一句撩骚的话都不敢再多说,若是换了以前,必定是要接一句‘那是,我和我夫君可是一体同心’的。
严歇忱那边见林卷没有回话,艰难地扭着身子回过头,语气都忍不住低了下去,没精打采道:“宣宣,你今天怎么总是不理我啊?”
宣你个大头鬼啊宣宣,严歇忱这语气配着表情,同他那冷然俊逸的容貌看起来别提多他娘的违和了,不过最可怕的是,林卷居然还很诡异地觉得特别可爱?!
林卷是真的受不了了,算了,去他娘的矜持!爱咋咋样吧,别等到时候严歇忱觉得他稳重有礼了,他已经先给憋死了!
林卷狠狠叹了口气,粗鲁地揉了一把严歇忱的脸,咬牙切齿道:“谁不理你了,我就想走走内敛含蓄的风格不行吗!一直问问问,问个鬼啊!”
严歇忱在他手里艰难地笑了笑,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啊。”
“宣宣,你是不是又看什么奇怪的话本子了?”
“你这戏还有点多,这你都要去学?”
“不过这有什么好学的?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可爱了,不要更可爱了好吗!”
“……呵呵。”林卷不迫着自己了之后一下子就跟浑身解了禁制一样,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你这么能说,你怎么不去鸿胪寺呢?到时候就凭你一张嘴叭叭的,咱们大夏的外宾之事可能就没任何纠纷了,说不定到时候你再游说一下列国,还能直接让他们俯首称臣了呢。”
严歇忱也不反驳,就这样笑眯眯地听着,笑得林卷莫名其妙。
但到底还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最后林卷还是觉得两人这样实在有点尴尬也有点愣,于是赶紧就把严歇忱推进了屋子,再次进入了正题道:“季叔常并不知道我同你交过底,所以他应该是觉得我和他是一条绳上的,我应该不会告诉你什么。”
“不过也有可能是事情紧急,他迫切地想得知消息吧。”
严歇忱听到这似乎想起了什么,先是试探着说了一句:“宣宣才不和其他人一条绳呢,你答应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所以我们才是一条绳上的,对不对?”
林卷闻言陡然默了一瞬,不知怎地,他竟有一种被严歇忱看穿了的感觉,可他的话问到了这个地步,林卷无论如何也是要答应的,若是从前林卷的答应许还是虚情假意的敷衍,可现今,林卷却觉得,他是应该认真回答严歇忱的。
不是因为他对严歇忱不值一提的喜欢,而是因为,自在江南郡藏书楼里谈起那个何人可辅的话题开始,林卷就在想,他到底是不是认清楚了呢?段陵又到底是不是认清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