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24)
林卷闻言心里默默补充,心想下一句肯定是,你胖一点儿才好看。
果然,严歇忱就像天底下所有操心的长辈一样,理直气壮地慷慨陈词:“你胖一点儿才好看!”
“……”
林卷伸出一只手表示制止,摇头叹道:“你不要再劝了。”
严歇忱见他态度坚决,心里急得不行,怎么可以饿呢?身子饿坏了可怎么办?再说了,白白胖胖的多好看!谁敢说你不好看我削了他。
不过为什么他这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还不吃饭了呢?
严歇忱心里疑惑,暗暗把那个给林卷灌输错误认知的人给恨上了。
他转口问道:“谁说你胖了?”
林卷张口欲言,不过转眼便意识到段陵的身份不能随便说,于是道:“没谁,我就喜欢瘦一点。”
严歇忱一听喜欢这个字眼,脑筋就控制不住,脱口而出道:“那你觉得我瘦吗?”
林卷不懂他在想什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肩宽腰窄小脸盘,腿……目测应该也是又长又直,他觉得严歇忱就是那种劲瘦的类型,于是便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当然了。”
严歇忱得他肯定眼睛一亮,居然还忍不住垂眸笑了下,笑意之间又夹杂着一些莫名的羞涩和期待。
林卷看着他脸上突地爬起来的诡异喜色,心里突地瘆得慌,于是感觉趁着严歇忱不注意,偷偷溜走去洗漱了。
严歇忱在那边独自美完了,便开始为林卷打算着,他想既然宣宣要节食,那他也不能逼他不是,那以后每一餐饭可一定要注意营养,回府之后也可以把库房里屯着的人参血燕什么的翻出来,偷偷地给他溶到饭菜里。
林卷那边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并且极有可能在发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收拾好后美美地躺下,还给那罪魁祸首留了一半的床榻。
严歇忱没一会儿也跟着进来了,看着那剩下的一半床铺,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由此,严歇忱婚后生活规划之严规正传又迅速多了一条,一定要记得给心肝儿留床,而且他喜欢睡里面。
严歇忱笑呵呵乐淘淘地躺下,为今日份的好梦做着准备,但迷迷糊糊之际,他又忽地想起今日马车上林卷的最后一句话,严歇忱念及此忽地就清醒了,偏过头盯着林卷的后脑勺,坚定道:“不可以有其他人。”
“除了我。”
宣帙,不好意思了,这辈子我是绝不可能放你去找寻你的意中人了。
隔天严歇忱便开始忙了起来,虽然他因着行路不便,未曾出门勘察民情、察看布防水利等,但他在内统摄全局,还要带头检查青川内部事务,比如青川官员名录以及历年官府开支账本等等,这些相关的册子翻出来得有好几个书架,严歇忱带着人从日升翻到月出,也才堪堪查验了一半。
问题没查出什么,眼前倒是冒了不少星子。
严歇忱在这边忙得焦头烂额,林卷那边却是潇洒自在,因为段陵虽然长年驻扎青川,但为了自身更好地隐匿行踪,他在青川的事务上就没插什么手,所以严歇忱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们和四皇子的头上,所以林卷也就不用担心。
他这边严歇忱忙得管不了他,那边段陵又要去私塾给学生上课,所以没人拘着他,他就放开了胆子拉着梁盈墨出去玩儿。
梁盈墨跟着他城里城外疯了一天,最后闹得累了才在河边的亭子里歇了口气。
梁盈墨坐在亭子里,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岸边的依依杨柳,脸上晒出的汗水和红晕还没淡下去,笑意却渐渐淡了,他轻轻道:“卷哥哥,我好久都不曾这样尽兴了。”
林卷闻言也跟着停了笑,眼睛看着前方不禁有点晃神。
不过他在梁盈墨面前是从来不肯露出一点点脆弱的情绪,梁盈墨有着同他一样的遭遇,这十年来受的苦楚也并不比他少,所以他也从不愿让墨墨再为他担一份心。
倒是在严歇忱勉强忍不住崩过几次。
林卷顺势问梁盈墨道:“你和移丘哥在一块儿不开心吗?是不是他有时候太严肃了?那我当初喊你跟我一块儿去南阳你不去。”
那是在刚和他们重逢的时候,林卷邀请他们俩同他一块儿去南阳居住,不过段陵说那个庄子上的学生上点学不容易,那边没有合适的先生教学,他不想一走了之,这么轻易地就断了他们的求学路。
然后梁盈墨又偷偷告诉他说,陵哥哥在这边一个人会很寂寞的,卷哥哥那边有霜白陪着,他就在这边陪着陵哥哥吧。
于是林卷也没有逼他们,心想着也是,他那儿有季霜白那小傻子就已经够闹腾了。
梁盈墨愣了一下,眨眨眼回头笑道:“没有不开心啊,卷哥哥怎么这么说。”
林卷想起昨晚他二人那一对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卷这么多年行事虽逐渐轻佻,但到底是疲于奔波,没真正经过这些风月之事,一时之间根本就想不透其中关窍,想不透他俩的,也想不透自己的。
于是他也没往歪处想,只佯作喝醋道:“那墨墨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陵哥哥?”
谁知道梁盈墨听到这句话居然滞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林卷竟一时没有说话。
不过林卷看他这个反应却高兴了,墨墨会犹豫,那说明什么,说明他和段陵在他心目中是平起平坐的,他不好做选择!
就说嘛,他怎么可能被排挤?昨晚上一定是他想多了。
林卷大笑了几声,摸了摸梁盈墨的头:“逗你玩儿的,走了,回去了。”
说完就率先转身走了。
却是没有听见身后梁盈墨低低叹了一句:“不一样的。”
☆、第二十二章
严歇忱结结实实地忙碌了两个日夜,好歹才把该清查的事务查了个大概。
主要是青川是他们此行巡查的第一处,上上下下都观望着,也就由不得他不从严。
林卷这两天都几乎没见过严歇忱人,虽然两日来他们都在一处,不过严歇忱往往在他起床之前就走,又在他睡下之后方才回来,这披星戴月的日子过得着实勤勉。
今日严歇忱回来得早些,正好赶上陪林卷吃晚饭。
林卷见严歇忱眼下明显多了一圈青黑,脸色虽然还行,但还是比之先前憔悴了些,他赶紧就给严歇忱盛了碗鸡汤,心疼地望着他道:“案牍劳形真是不假,你眼底都青了。”
严歇忱喝着汤,忽闻这话心底十分受用,不禁觉得连这碗鸡汤都真是油而不腻!
严歇忱觉得自己再熬几个昼夜也完全没问题。
他心里得劲,但面上还是保持着矜持,不过轻快的语调还是稍稍出卖了他内心的雀跃:“没关系,这都是份内之事,我不累。”
林卷见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替他瞎操心,于是点点头,转移话题道:“那行,那青川这边差不多完事儿了吧?”
他这话题转得微妙,退一步可以说仅仅是他觉得无聊,问什么时候可以去往下一个地方,但进一步也可以说是在变相打听他这边的稽查情况如何,是否需要再多滞留几日。
严歇忱自然听得出林卷的弦外之音,不过他心里也并没有因为林卷迂回的试探而觉得欢喜不再,他是这样想的——林卷的隐瞒是真,但林卷对他的关怀也必定是真。
严歇忱放下汤碗,交代道:“差不多完了,明日就该启程。”
“青川这边管辖治安都不错,账面上也没发现任何问题,而且今年青川的通商贸易拓宽不少,银钱进出量都有增加,比之去年越发繁荣昌盛了,青川郡守做得不错。”
林卷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其实对于严歇忱会告诉他这些事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可严歇忱却毫不避讳地告诉了他,此番一来,他心里却没有了丝毫探听到消息的窃喜,与之相反的是一种被信任的满足。
林卷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忽然就觉得,就算此行他不再持有目的、不再谨记段陵的殷殷叮嘱,他也能心甘情愿地陪严歇忱走完这风尘仆仆的秋巡之路。
林卷笑了一下,撑着下巴问他:“那我们下一处地方去哪儿?青川郡离江南郡近一些,我们要去那儿吗?”
严歇忱却不按常理出牌,摇了摇头:“不,我们往北,先去濯州郡。”
严歇忱望着前方,兀自笑了一下,也不知在打算些什么:“濯州去年大旱一场,和青川郡欣欣向荣的局面可是天差地别,不由得我不先去看上一眼。”
他说完之后才发现林卷像是没有在听他说话一样,眼神定定的,眼里却没有内容,看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严歇忱见他的筷子还在无意识地夹菜,菜却是夹不稳要掉了,他轻声唤他:“宣帙?”
林卷闻声慌忙眨眼回神,手上继续把那夹菜夹了,若无其事地笑道:“嗯?怎么了?”
严歇忱略显犹疑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没什么,吃饭吧。”
隔日一早青川郡守携青川属官一路送行,百姓们也沿路凑了一路的热闹。
出城之时林卷掀帘回首,虽然隔得远远地,但他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眼认出了梁盈墨。
该交代的段陵早就同他交代清楚了,没交代清楚的也可以书信往来,而此时梁盈墨来,也仅仅就是为了送行而已。
梁盈墨总是这样,在一些微小而不经意的地方付出他满心的温柔,纵是秋毫之末,其间情义却是重逾千斤。
林卷见到他被人群挤得来回晃动却不露丝毫腻烦的神色,眼里差一点就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稳了稳心神,冲着梁盈墨的方向轻轻笑了一下,用口型道:“墨墨,放心。”
见他点了头之后,林卷方才恋恋不舍又毅然决然地放下了帘子。
马车一路前行,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个星夜。
他们后续的任务渐紧,所以路途奔波是免不了,是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还能沿路歇歇了。
天再亮起的时候就已经接近濯州地界。
严歇忱看林卷依然闭着眼,本想叫醒他,但一时之间却犹豫了。
他发现林卷自出青川城开始,兴致就一直不高,他知道林卷一路上其实没有睡着,但就是少有睁眼,睁了眼也不怎么同他说话。
严歇忱不知道他是在因为青川见了什么人,如今离开了心里觉得不舍才不高兴,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他想问,但又不敢问。
谁知林卷忽然之间就睁了眼,见严歇忱的手顿在半空,抬了抬眼皮疑惑道:“怎么了?到了吗?”
严歇忱缓过神,心想,他虽然没有立场去询问林卷的心事,但至少他还能够看得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