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34)
他刚刚准备开口,就听林卷短促地叫了一声,说话间还有些惊魂未定:“我靠,吓死我了,严饮冰你要碰我吱个声儿好吗,我还以为是耗子呢!!”
“……”严歇忱看准时机,预备开口,可刚刚张了个嘴,就被床板上的灰呛得咳了好一阵,他在林卷嘟嘟囔囔地抱怨中好歹才停了下来,挣扎着问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以防万一啊。”严歇忱看不见林卷的眼神,但听他那一声‘啧’,就能想象出他是何等的嫌弃,果然林卷又说,“亏你还混风刃司呢,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严歇忱觉得这还是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的,他一边努力偏过头一边又漫不经心地骄傲着:“因为这根本不是个事儿,我说了不用担心,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你一根汗毛的。”
不过在这种气氛之下,却是很难产生什么旖旎的氛围,而且因为靠得近,严歇忱甚至还看清了林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之后才压低声音道:“你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准备唱一曲儿呢?”
“……”
你现在压低声音有什么用,你刚刚说话声音小了吗?!这会儿开始义正言辞地批评我?宝贝儿你跟我闹呢?
不过还不待严歇忱再申辩一句,他们头顶忽地传来‘咚咚’两声响。
——有人在床头上敲了敲。
林卷心里一咯噔,下意识里抓紧了严歇忱的手。
严歇忱安抚地拍了拍他,示意他别慌。
他自己也没有出声,但右手上却是握紧了置放在身侧的长剑剑柄。
因为他们这床旁边还有一个脚踏,正好挡住了床下的空隙,所以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里面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形。
林卷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看起来是有些紧张的,连眨眼的频率都高了许多。
空气中也是一片一触即发的寂静,似乎双方都在等待着对方先有所动作。
“……大人?”外间终是耐不住了,试探着这样喊了一声。
“……”
“……”
严歇忱在此刻,竟有那么一点希望,外面来的还不如是杀手呢。
这下可怎么办?这回可真被我说准了,有时候后悔是来不及的啊!!!
不过林卷听到这个声音,却是一下子松快了下来,他越发凑近严歇忱耳边,声音都不由自主有些昂扬,他轻轻问:“是风桥吗?是不是?”
严歇忱眉毛忍不住抽了抽,甚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得他肯定,林卷一下子笑了起来,也跟着在床板上敲了两下,竟似是跟风桥对起了暗号一般。
不过须臾,床边脚踏被人挪了开去,一片光亮霎时晃了进来。
严歇忱被刺得眯了眯眼,心里不由自主地想,我真的不该在床底。
外面风桥蹲了下来,将脸从那片缝隙中露了出来,正正经经地同严歇忱招呼道:“大人,深夜胆敢盘旋在咱们顶上作乱的秃鹫,都已经被料理了。”
严歇忱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一点都不想同风桥严肃的面目对视,毕竟有些人表面稳重,实际上,内里或许已经开始过大年了。
偏偏林卷还戳了戳他,催促他道:“快出去啊,风桥来了,你不出去我也出不去。”
这又是很尴尬的一件事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严歇忱就很不愿意,一来他腿不方便,二来……就是单纯的不愿意。
但耐不住林卷的苦口婆心软磨硬泡,最后严歇忱还是一咬牙一狠心,从轮椅上先坐到地上,又一点一点地挪了进去。
这会儿又得反向来一套一模一样的程序。
还有人看着。
简直是公开处刑。
总之这段过程十分地不堪回首,严歇忱决定把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从今以后,谁再提起,他就……他就瞪谁。
最后待他俩都换了身干净衣裳,林卷才开口道:“风副使,你怎么来江南了?我没听他说过啊?”
风桥闻言,先是看了严歇忱一眼,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严歇忱似是不太愿意看见他,这会儿他人都在眼前了,居然还拿袖子遮脸呢?我长得有这么磕碜吗?
不过他也知道严歇忱什么都能告诉林卷,所以这会儿也不避讳地回答:“大人此前也并不知晓,只是风四同我捎了消息说这边情况有变,驿馆虽有卫队,但质量不行,所以得再要些人手,我不大放心,正好有消息要递给大人,于是便亲自带人赶来了。”
“哦,那辛苦了辛苦了。”
“不辛苦。”风桥虽然平时话少,但该说的时候还是会说,并且还十分为他们家大人着想,他觉得他应该在林卷面前为大人塑造一下形象,这时候就正是该说的时候,于是又补充道:“若是从前大人完好无损之时,对方纵是千军万马,相信大人也能独善其身,根本用不着我,不过大人也总会痊愈……”
严歇忱听到此处终于是听不下去了,使劲儿咳了一声,警告地看了风桥一眼。
过了啊,真的过了,而且这没必要,真没必要。
严歇忱觉得不能任他俩这样交谈下去,于是努力崩着脸皮开口:“今夜来了多少人?查得出来路吗?”
“不多,十一人。”风桥立刻回禀,“但都是死士,势颓之后立刻便服毒自尽了,没有有用消息。”
严歇忱见多了这种亡命徒,此时也并不觉得惊讶。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账本不曾损毁,竟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不过事已至此,可算是没有转圜余地了。”
严歇忱话说得不明不白,但林卷大致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此外因着今夜实在太晚,明日还有更重头的戏,所以严歇忱挥挥手要风桥退下先去歇歇。
不过在风桥拱手告别之时,林卷却忽然叫住了他。
风桥回头,只听林卷道:“那些杀手所服之毒,你能不能弄下一点来?”
风桥和严歇忱一同疑惑地看着他,林卷摸了摸鼻子,解释道:“那种一般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毒性强着呢,我想看看和严饮冰那毒有没有异曲同工之处。”
风桥虽然不是很懂林卷为什么会看,但终归是对大人好,就算治不好,大人心里也舒坦,所以干脆地应了一声之后就出去了。
而身后的严歇忱,听了这番挂心之语,心里先前的郁闷才好歹冲散了些。
心肝儿还是很体贴的,所以那些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第三十三章
当晚严歇忱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便又起了, 本来他想让林卷再多睡一会儿的, 这几日林卷跟着他奔波,眼下都明显青了一圈,他想着让他好好休息。
结果他方一起身, 林卷就醒了, 他见严歇忱坐在床边穿鞋,竟似是要走的样子,他往外边挪了挪身子,从背后一把搂住严歇忱的腰, 闭着眼蹭了蹭,嘟囔道:“你要去郡府吗?再等我一小会儿行不行?”
严歇忱偏过身子将他搂过来了一点,见他睡眼惺忪困得不行的样子, 轻轻道:“你睡吧,不是困么,待会儿我回来陪你吃饭。”
林卷皱着脸,努力让自己睁开眼, 他摇摇头, 说话鼻音浓浓的:“不要,我想和你一起。”
自当初从濯州开始, 林卷就表现出不同以往的黏人样,虽然有时候是严歇忱想要同他寸步不离的,但是在濯州之前的那些时候,林卷同他确实也没如今这样形影相随,两人一天之间见不到面的时候可多了去了。
严歇忱心里知道林卷此举或许是有什么原因或是目的, 他也并不是彻底不在乎,他只是想,林卷想知道的、想要的,他能给就给便是了,只要临大节而不偏不倚便好。
而且有时候他自认为的大节大义,也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他根本不可能就这样强势地要求林卷从了他的想法,毕竟万一到头来他自己是错了的呢?
此外他也一直相信,他从小便喜欢的宣帙,绝对不是不问是非只问手段的人,所以他其实并不很担心他和林卷有朝一日会有陌路殊途的结局。
他想的是,他希望能在以后同林卷渐渐敞开心扉,彼此能逐渐认同彼此对万事万物的认知,然后找到一个既和谐又平衡的节点,再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当然若是这些始终不能成行,那他……也放不开手。
他还是得将林卷强留在身边。
严歇忱答应下来,穿好鞋就在一旁候着他,不过他看林卷闭着眼穿衣穿得乱七八糟,一时间没忍住就凑近过去将林卷手里的衣服夺了过来。
一边抬起他的胳膊一边嘀咕道:“宣宣你是小孩子吗?穿衣服都不会好好穿。”
严歇忱的呼吸飘洒在林卷脸颊边,一绺一绺暖呼呼的,却惹得林卷陡然清醒了过来,他匆忙套上袖子,蹭到床边就迅速地穿上了鞋,哼了一声道:“搞得我四体不勤一样。”
“没有没有,勤得很。”严歇忱笑了,说话间却不知是告饶还是讨打,“哪儿都勤,男人嘛,我明白的。”
“……”林卷闻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严歇忱,甚至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然这严饮冰,怎么是越来越飘了?
林卷咽了口口水,勉强应对道:“你又知道了?你见过?”
严歇忱气定神闲,语气之中甚至有一丝期待:“要不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林卷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话赶话怼回一句‘别光见见,咱俩互帮互助更行啊’。
不过与此同时,他几乎是一瞬间便回忆起了他醉酒那晚那个旖旎的美梦,梦里的细节也是一清二楚——那时候可不只是见了,还他妈进进出出了呢……
林卷一想起这个就臊得不行,立时呐呐地闭了嘴,并且真正决定从今以后还是别轻易惹严歇忱了,这位最近似乎越来越抗造、还越来越能举一反三了,惹不起老子不惹了。
经过这一遭林卷算是彻底清醒了,脸上甚至还因为想起那个令人血气翻涌的梦而微微泛起了薄红。
他俩出卧房门的时候风桥正蹲在墙上候着,一见他们出来就立刻过来打招呼。
他见严歇忱笑着林卷脸红着,看起来都还是挺神清气爽的样子,招呼完之后就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质量好,气色便好,心情也好,真好。”
……林卷居然诡异地听明白了风桥指的是哪方面的质量。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风桥一眼:“风副使,容我问一句,你为什么思想总是这么……一目千里?你看图说话吗?给你一幅画,你心里就能跑出匹千里马?”
风桥谦虚道:“嫂夫人过奖,我们只是做事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而已,但是也不至于像千里马路子这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