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69)
他俩来得早,这会儿忙活了一通之后再返还居然也不过辰时末。
林卷想着早上走走也好,于是便叫车夫去山下大道上等着,自己则和严歇忱顺着小道慢悠悠地走。
不过在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林卷却碰见了一个令他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他看见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的段陵,有些惊讶地喊道:“移丘哥?!”
段陵俨然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他们,当即眸下也闪过一丝讶异。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林卷旁边正在打量着他的严歇忱,他多年来密切关注着紫玉京的消息,自然是认得严歇忱的。
此时他想要再避开,也已然是来不及了,于是便走上前,笑着同林卷打了招呼:“卷卷,你怎么在这里?”
林卷如实答:“哦,我们去了一趟莲光寺,拜拜佛上上香。”
段陵温温笑道:“伯母信佛,你这点倒是跟伯母像得很。”
严歇忱在一边听着,心里又开始哼哼唧唧了,心里小气地想,就你了解我家宣宣。
哼,明明知道我家宣宣想念父母,还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不是找茬呢吗。
反正严歇忱自从前几次被段陵坏了他和林卷携手并进的美好愿景以来——虽然林卷没有说过,但严歇忱就觉得是段陵从中作梗,他也懒得多问,反正他就这样以为了,不服也没办法,他不说林卷也不知道。然后从那以后他对段陵印象就不是很好,总觉得这就是个十分难搞的,他要不谨慎着点,这人再进献点什么谗言,又要宣宣和我掰了怎么办?
诶,还有你看现在,他居然还瞟我?瞟我干什么?!
林卷自然也感受到了他们三个之间的怪异气氛,他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就对段陵介绍:“移丘哥,这是严饮冰。”
段陵这才正眼看严歇忱,冲他点点头客套道:“严大人久仰。”
严歇忱亦装模做样地回道:“幸会。”
然后林卷又把形式走完,对严歇忱说:“这是我移丘哥。”
他在严歇忱面前一直是这么喊的段陵,所以一时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严歇忱也没觉得,顺口就跟着喊了一句:“移丘哥。”
段陵脸上笑意一僵。
林卷也是一愣,他偏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严歇忱一眼,似乎用眼神在说,哥个鬼啊哥,他和你同年,还比你小俩月呢!
不过严歇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有些无辜地看着林卷,还刻意压低了一下声音问:“我都要入你家族谱了,我不该跟着你喊吗?”
林卷呵呵干笑了两声,心道,你他娘的这是压低声音?那你要提了气说话,是不是莲光寺在门口扫尘的小沙弥都听得见啊!
不过这也是既成的事实,林卷犯不着为了这事儿和他计较,反正他早已经同段陵他们表明过他对严歇忱的心意了。
他偏过头,有些尴尬地看了段陵两眼,发现段陵也难得地蹙了眉看着他俩。
林卷有些怵,赶紧就转移话题道:“移丘哥你怎么在这儿?墨墨呢?”
段陵闻言整理了一下表情,也没有再就这话多加纠缠,反正他和严歇忱也没什么话好说就是了,他回答道:“阿研在家。”
“我……来祭拜一下我表弟。”
话说到这,林卷就沉默了下来。
他也是经段陵这一提醒方才想起来,是了,今天是他表弟——赵炎的忌日。
先前说过,段陵的父亲段从甫之妹乃是前朝肃王爷的王妃,而赵炎则是肃王爷和王妃的小儿子。
因着肃王妃和段夫人几乎是同时怀上的孩子,生产期又相近,那段日子她们便都在一同养胎,不过后来还是段陵先出生几天,抢先占了个表哥的名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在胎儿时期便在一处的原因,段陵和赵炎样貌上还有点相像,两个孩子从小感情也挺好。
但赵炎身在王府,又是皇室直系,要遵守的规矩到底还是比外面多,总之也不算太自由,反正幼时林卷和梁盈墨是没怎么见过赵炎的,对赵炎的印象也尽在于陵哥哥的表弟身上。
不过在段陵十一岁那年,赵炎遭逢大难,竟一朝不慎,失足落水淹死了。
那段时间肃王府和段家上下的气氛都很压抑,毕竟那时的赵炎还那样小,怎叫人不痛心。
那之后段陵也不知是不是伤心太过,总之大病了一场,林卷和梁盈墨好一阵子都没有见过段陵,再见到他的时候,段陵的性子也不比从前欢蹦乱跳,整个人都沉稳了不少。
当时先帝为了安抚肃王爷,还给了赵炎一个爵位,并且丧事过后还直接葬入了皇陵,按的也是皇长孙的规格。
可惜后来肃王被控谋反,先帝怒急之下,竟是连已死之人都不放过,叫人将赵炎的尸骨从皇陵挪了出来,不过到底还是念着这终归是自己的孙子,又没有像他父王一样忤逆,到底是皇室血脉,怎可能任他人践踏,所以又在皇陵旁边另起了一座小陵墓,借以安放赵炎的尸骨。
后来肃王一家上下的骨灰,也一同放进了这座小陵墓当中。
只是在同旁边恢宏皇陵的对比映衬之下,好像显得又更加讽刺了些。
总之肃王府一家算是绝了,如今赵炎忌日,若是段陵不念着,恐怕也没别的人再来祭拜了。
林卷垂眸间似有感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段陵,只好又做起了他最擅长的转移话题:“移丘哥,你去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
皇陵边上一直都有守陵的人,若是一不小心被发现了踪迹,那可是直接就同皇家的人对上了。
不过这个话题对段陵来说显然转得不太好,段陵扯起嘴角笑了笑说:“小陵墓边上没有守陵人的,墓上起了杂草都没人打理。”
林卷闻言一滞,懊恼地皱了皱眉,他也知道,段陵去小陵墓偷偷去祭拜一下倒是可以,可要是弄出除草修陵这样大的动静,也很难不被旁边皇陵的守陵人发现。
正当林卷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听完了全程的严歇忱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毕竟他混紫玉京十年也不是白混的,上上下下的关系捋得可是门儿清。
所以他先是咳了咳,随后才状似不经意道:“我想干什么都还挺方便的。”
意在表明修整一下陵墓不在话下。
林卷一喜,赞赏地看了严歇忱一眼,严歇忱眨了眨单边眼睛表示接受。
不过段陵此时却开口婉拒道:“多谢严大人好意,只是此事也牵扯到了姑母一家,并非小事,还是不麻烦严大人了。”
林卷张了张嘴想多说一句,但到底还是没有多管闲事。
因为如果要段陵强行接受严歇忱的好意的话,那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而且段陵一向不是那种依靠别人的人,所以话已至此,不如算了。
严歇忱先是看了看林卷,他见林卷没再坚持,自己也乐得轻松,不过说话的时候还是没表现得太庆幸:“客气了,不过移丘哥以后若有需要,大可同宣帙开口,能帮的我一定帮。”
他这一口一个‘移丘哥’喊得比林卷都顺畅,林卷无奈捂脸,也没再制止他。
后来他们三个结伴回城,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深聊,都是谈些有的没的,段陵不想同严歇忱深交的意思,表现得可谓是十分明显了。
不过严歇忱才不在意呢,反正只要他家心肝儿和他好就行了。
在进了城之后,段陵又同林卷说梁盈墨想他了,要林卷同他一块儿回去一趟,话里话外也没有邀请严歇忱的意思。
严歇忱气鼓鼓的,不过他又不想表现得自己很黏人,毕竟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给林卷长点面子,于是狠狠心大方地要林卷放心地去,但他为了防止林卷玩得太野不着家,而且现在还早,在外面吃顿午饭也完全够了,所以还特意说了句等他回来吃晚饭。
待到严歇忱的马车走远之后,林卷和段陵方才转身往他们住的宅子里去,林卷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说道说道:“他……有时候是有点幼稚……”
“不过他平时不这样,真的。”
段陵同他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林卷心累捂脸,娘的,挽尊真的好累。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梁盈墨没想到林卷会来,当即眉开眼笑,甚至都忘了跟段陵打声招呼,惹得段陵哭笑不得。
后来段陵进厨房去准备午饭去了,林卷就和梁盈墨在外面说话,林卷忍不住,立刻就对梁盈墨诉苦说:“墨墨,怎么办,刚才移丘哥和严饮冰碰上了,我觉得移丘哥对严饮冰印象不大好。”
梁盈墨疑惑:“怎么会?”
“移丘哥可能不大喜欢那种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人。”
梁盈墨一听这个形容词霎时便笑了出来,不过他见林卷似是真有点忧心,便安慰他道:“卷哥哥别担心,重点还是你喜欢比较重要,陵哥哥不会说什么的,只要你开心,他就会放心的。”
林卷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希望段陵能够由衷地接受严歇忱,于是央着梁盈墨说:“好墨墨,你没事儿的时候多在移丘哥面前说说严饮冰的好话成吗,移丘哥从小就最疼你了,你说话一定管用。”
没想到梁盈墨一听这个居然红了脸,他道:“没有的,大家都一样的。”
林卷说起这个就来劲,他直直道:“这还一样呢?你就说他对你黑过脸没?没有吧,而且他每次得了什么好东西,哪一次不是留着给你?还有以前在学院上课,你常常被阮红妆连累得抄书,当然我也被连累得不少,可他每次都帮你抄却不帮我抄!为了帮你抄他还刻意学你的笔迹呢,还有他……”
梁盈墨越听脸越红,有些羞恼地捂住林卷的嘴,认输道:“好了卷哥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帮你说就是了。”
林卷拨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脸说:“这就对了嘛。”
说着他又将阮红妆说的要梁盈墨他们自己去她那里拿平安符那事说了一遍,梁盈墨心思细腻,听到这里就忍不住低落下去,他道:“阮阮这样记挂着我们,可我们以前,却是在和她夫君作对。”
林卷之前是没想过这个的,毕竟万事总有兼顾不到的地方,可这会儿他听梁盈墨这么一说,心里头也后知后觉地冒出些庆幸来,毕竟夺嫡不同于其他,那到最后多半都是你死我活的结局,此番如果不是四皇子自毁长城,他们同阮红妆,最后还不一定会走到哪一步。
林卷顺势问:“当初移丘哥在两位皇子当中权衡之时,就没考虑过太子爷么?”
梁盈墨皱了皱眉,也不大明白段陵的打算,因为一直以来,基本上是段陵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会儿他思考了一下说:“可能考虑过,但估计那时候四皇子比较有优势吧,而且我们开始布局的时候,阮阮还没有同太子爷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