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333)
和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这样的话,这一幕显得多少有些荒诞。
楚怀存却显得很平静,甚至还承认道:
“的确。”
渊雅若要杀他,连刀子都不用。
赶车的老剑客这时候摘下斗笠瞪了自己的徒弟一眼,随即摇了摇头。他说出这番坦然赴死的话,脸色变都不变。师徒二人固执得如出一辙。
“但你做的这些事情,我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蔺伯惨然一笑,低声叹道:“然后我才意识到我在想什么,又错的多厉害。难道恩将仇报、背信负义才堪合仁义道德么?我想着向你道歉;至于蔺英,我们所有人对不起他太多,他过的太苦了,恐怕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偿还,但我依然想让他知道……”
楚怀存默然看向他,只看见老人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不管他做了什么,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谴责他。他应当自由地做一切他想要做的事情。若他因为相似的念头而痛苦的话,烦请楚相替我告诉他。拜托,拜托了。”
老人的脸上写着的,是丝毫没有作伪的痛苦与愧疚。他的声音最后轻到仿佛是空中一点微不可闻的振动。如此气氛之下,楚怀存却清晰地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他注意到护送的马车已经行到了树影交叠之处,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下轿。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郑重其事地最后说道。
“虽然这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我答应您。至于其他的话,还请您留着当面告诉他。只是有一点您说错了:这一切归根到底不是你们任何人的错。你们都遭受了不该遭受的苦难。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宫里的那位九五至尊。”
“——而我正在去杀他的路上。”
*
季瑛饶有兴趣地盯着明晃晃的刀背,刀背上映照出一双惶恐而浑浊的眼睛。
陛下贵为一国至尊,面对刀刃时,也不过是待宰的猪羊一般。他呼吸急促,就连脸色也变得又青又紫。他直到现在仍然想不通季瑛是如何突然间抛弃所承诺的一切,忽然间就把刀锋抹上他脖子的。
“朕,”他断断续续地说,“胆敢以天子性命要挟,季瑛,是你活腻了,还是你觉得你的家人是死是活没什么所谓。你明不明白,做了这样的事,是要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你难道以为你可以和朕……”
季瑛脸上的笑意又浓重了几分,他的声音也变得很轻。
“陛下,”他的眼睛亮的吓人,“你不会认为我只是开个玩笑,而不打算真正动手吧。我眼下已经很想就这么把刀子扎进去,而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坏的主意。”
他一边说,一边还真的动手了。
对于老皇帝来说,这件事最微妙的地方在于今天是他的寿辰,这意味着宫中的一切都打点装饰好了,包括侍卫的匕首。御前侍卫的匕首也是新定做的一批,刀鞍是银制的,新开刃的刀寒光闪闪,吹毛断发,连陛下的余光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只能极力向后伸着脖子,然而仍旧被季瑛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季瑛慢悠悠地,充满复仇意味地品味着整个过程,他显得格外愉快。尤其是在这间宫殿之中,在一群哭丧着脸对眼前情况手足无措的大臣面前,他的瞳孔因为愉悦而微微战栗,血色一点点被深不见底的幽暗吞没。陛下此时连挣扎都不太敢,而季瑛则忽然停住了刀。
“看来您也不是那么想死。”他说。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没有人想猝不及防地被人抹脖子杀死,尤其是当你是一国之君,而今天又刚好是你的寿宴现场。侍卫已经源源不断地从外面赶来,但他们根本就不敢背负靠近季瑛的责任。季瑛的眼睛在殿内灯火通明的环境中不知为何变得愈发漆黑,就像是蛇的瞳孔。
“你疯了,”老皇帝感受着颈侧的刺痛,咬牙道。
季瑛并没有反驳,皇帝看见他又握紧了刀,若有所思地说:“或许吧。”
这句话听起来极为不妙,似乎下一秒钟刀刃就会又快又准地结果他的性命。陛下那双浑浊的眼睛开始飞快地闪烁起来,他忍耐着极度的不安全感,颤着声音喊道:
“季瑛,你把刀放下。朕可以和你做个交易。朕让你的家人离开,我现在就叫一辆马车,让人去宫中把他们带走,并且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逃脱。朕当着你的面下旨,绝无半句虚言。还有你,若你现在收手,朕下旨免你的罪,你……”
季瑛慢慢地笑了。
“我的家人?”他说,“陛下,您忘了,我现在姓季。”
要调查季瑛的身世,实在简单得要命。
以楚怀存的亲身实践为例,季瑛的父亲是宫中一个姓季的花匠,因此常年在宫中侍奉。季瑛也就是打杂时被陛下注意到,随后逐渐提拔的。至于他仿佛天生就有一副手段,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你到底想要如何?”
这句话终于让衰老的皇帝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得以观察目前的形势。季瑛听到他提起家人,虽然刀尖仍旧死死地抵住他的脖子,但态度似乎有所改变。假如季瑛真的想要干脆利落地杀死他,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呢?
虽然他的脖颈传来一阵刺痛,但他终究因为什么原因没下死手。
季瑛在他手下待了这么多年还没疯,只是愈发长成了一条毒蛇。养蛇人以为自己能像是训狗一样驯蛇,被毒蛇咬一口,也实在谈不上冤枉。
只是,终究不能让眼中的畜生越到自己头上来。
“我想要你亲口承认,”
季瑛脸上虚假的笑意简直像是一张面具,“陛下,承认你对蔺家做的事情,承认你对先帝做的事情。承认您每时每刻都在畏惧东窗事发,直到最近才稍有松懈。”
尽管殿内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但毕竟人多势众,并非只有一两个人捕捉到了这句话中“蔺家”这个莫名其妙的关键词。
只是,它出现得过于突兀,以至于听者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字眼。
“朕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老皇帝毕竟在皇位上坐了这么些年,他清楚季瑛所提出的这些条件的荒谬,这分明比要他的命还要难。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季瑛提出这些条件背后的含义,并且得出了他认为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真正结论。
“季瑛,”
他的声音重新有了点威严,“你认为自己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其实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现在你也把自己逼到绝处了。你以为你把朕杀了以后,你在乎的那些人还能活下来么?不,若朕死了,朕早就交待过,要把他们折磨至死,一个也不能活。”
季瑛的神色似乎变了变。
他漠然地眯起眼睛,瞳孔中流露出一丝冷冰冰的味道,但对于陛下来说,这是乘胜追击的信号:
“是什么让你开始不安……对了,是你对朕的欺骗。朕自然清楚,即便有那个身份,楚相与你始终站在对立面;方才不过是对你的一点惩罚,而你只是在让事态变得更糟糕,让此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季瑛安静了一瞬,他的匕首仍旧一动不动:“那么,陛下打算如何?”
这仿佛是一个成功的暗示。季瑛的神情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些老皇帝熟悉的驯服,而这种感觉总是令人忘却自我。
老皇帝的眼睛狡猾地转了转:
“你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们不可能不死,”他承诺,“但我保证你放下刀,那些人死的会干脆利落得多,我现在就下旨;若你今天在这里杀了我,那些人则会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季瑛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才最知道利弊。老皇帝要挟了他那么多年,自然最清楚他的死穴。此时,他感受到抵着自己脖颈的那一线刀刃正在微微颤抖,心知对方一定已经动摇,用不了多久就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这本来是顺理成章发生的。